苏文清心事重重地回到丞相府，刚踏入书房，甚至来不及喝口茶压惊，早已等候在此的苏明远便立刻迎了上来。
“爹，宫中情况如何？”苏明远神色凝重，他虽未上朝，但通过自己的渠道，已然知晓了国库失窃的惊天消息，更将此事与家中异动迅速关联起来。
苏文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将皇帝在吃瓜殿那番“财富再分配”的惊世言论复述了一遍，末了苦笑道：“皇上……已然知晓，且将其归为瓜瓜‘祥瑞’显灵。命我们……安心收下，妥善利用。”
苏明远闻言，饶是他心思缜密，惯于谋划，此刻也不禁瞠目结舌，半晌才喃喃道：“这……皇上此举，是将我苏家彻底架在火上炙烤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如此一来，我苏家便成了皇上默认的‘钱袋子’，亦是转移朝臣视线的靶子。国库空虚之责，表面上由钱尚书顶着，但暗地里，所有知情人恐怕都会将目光投向我家，认为是我苏家借‘祥瑞’之名，行窃国之实！”
“为父何尝不知？”苏文清长叹一声，“然圣意已决，我等已无退路。如今之计，唯有谨言慎行，步步为营。府中银钱，你立刻着手，秘密将其分散隐匿于各地可靠商号，或购置不易查证的田产、古玩。绝不可大量现银堆于府中，授人以柄！”
“儿子明白！”苏明远郑重点头，“我这就去办。只是……爹，小妹在宫中，安危更是重中之重。皇上虽倚重，但觊觎者众，尤其是东宫……”
父子二人正商议着，门外传来苏福急促的声音：“老爷，二公子，户部尚书钱大人……他、他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老爷！”
苏文清与苏明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钱益？他不在宫里处理国库烂摊子，跑来苏府做什么？难道是……兴师问罪？
“请钱大人去前厅稍候，我即刻便到。”苏文清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冠，对苏明远使了个眼色，“你去忙你的，小心些。”
苏明远会意，从侧门悄然离开，去处理那烫手的一万多两银子。
苏文清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这才迈步走向前厅。无论如何，此刻绝不能露怯。
前厅中，户部尚书钱益并未坐下，而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比起早朝时，他的脸色更加灰败，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看到苏文清进来，竟不等苏文清开口，一个箭步上前——
“噗通！”
一声闷响，这位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竟直接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苏文清面前！
“苏相！救命！救救下官！救救钱家满门啊！！”钱益以头抢地，声音凄厉沙哑，带着彻底的崩溃。
苏文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得倒退半步，心中骇然，连忙上前搀扶：“钱尚书！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折煞苏某了！”
“苏相若不应允，下官……下官就长跪不起！”钱益死死抓住苏文清的袍角，老泪纵横，“苏相！如今能救下官的，只有您了！”
苏文清心中念头飞转，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他用力将钱益搀起，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沉声道：“钱大人，有话慢慢说，何至于此？可是为了国库之事？”
“正是此事啊苏相！”钱益用袖子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喘着粗气道，“陛下限期三日破案，可……可此案毫无头绪，如同鬼魅作案，如何能查？三日之后，下官这项上人头定然不保！钱家也要跟着满门抄斩啊！”
他抓住苏文清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道：“苏相！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下官……下官知道，此事定然与昨日出世的那位‘祥瑞’有关！与您府上那位‘吃瓜郡主’有关！”
苏文清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钱大人何出此言？此话可不能乱说！”
“苏相！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瞒下官了！”钱益急道，“国库守卫森严，锁具完好，银子却能凭空消失，这岂是人力可为？若非鬼神，便是……祥瑞！而昨日祥瑞刚出，国库便空，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他凑近一些，声音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下官……下官还打听到，昨日陛下赏赐贵府之后，贵府库房……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苏相，您实话告诉下官，国库丢失的银子……是不是……是不是以某种方式，‘流转’到您府上去了？”
苏文清眼皮狂跳，这钱益不愧是老油条，嗅觉竟如此敏锐！他沉默不语，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钱益见他如此情状，心中更是笃定了八九分，他再次滑下椅子，就要再跪，被苏文清死死拦住。
“苏相！下官并非要追究此事！下官只想活命！”钱益哀求道，“下官猜想，此乃天意借郡主之手行事，非我等凡人可以揣度。下官不敢，也无力追回。只求苏相看在同朝为官多年的情分上，在陛下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只要陛下能宽限些时日，或者……或者将此案定性为‘天谴’、‘异象’，而非下官失职，下官……下官愿倾尽家财，报答苏相大恩大德！”
他说着，竟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和地契，就要往苏文清手里塞。“这是下官多年积蓄，还有京郊两处田庄，聊表心意，万望苏相笑纳！”
苏文清看着那叠银票和地契，心中五味杂陈。这钱益，是被逼到绝路了，竟然想出这么个“破财消灾”外加“甩锅给老天”的法子。
他推开钱益的手，正色道：“钱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收起来！此事关系重大，苏某岂敢收受你的财物？”
“苏相！您若不收，便是要看着下官去死啊！”钱益涕泪交加。
苏文清沉吟片刻，缓缓道：“钱大人，此事……苏某确实不便插手。陛下圣心独断，自有考量。不过……”他话锋一转，“关于国库失银，苏某倒觉得，未必就是坏事。”
钱益一愣：“不……不是坏事？”
“钱大人你想，”苏文清将赵询那套说辞稍加修改，搬了出来，“银子囤于国库，不过是冰冷的数字。若能流通于市，方能活络经济，惠及万民。此番……异动，或许正是上天警示，提醒我等，财货贵在流通，而非深藏。陛下仁德，或已洞悉天意，故而并未在朝堂上深究。”
他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钱益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从这番话里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皇上没有深究？皇上洞悉天意？难道……皇上也知道此事与“祥瑞”有关，并且默许了？甚至……这就是皇上的意思？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否则如何解释皇上在朝堂上虽然下令严查，却并未立刻将他下狱？还给了他三天时间？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混合着巨大的茫然涌上心头。如果真是皇上默许的“天意”，那他这个户部尚书，岂不是……安全了？
“苏相……您的意思是……陛下他……”钱益试探着问，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
苏文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圣意难测，苏某不敢妄言。钱大人只需恪尽职守，配合调查，想必……陛下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忠臣。”
这话等于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钱益心领神会，连忙将银票地契塞回怀里，起身对着苏文清深深一揖：“下官……下官明白了！多谢苏相指点迷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他此刻再看苏文清，眼神里已没了之前的惶恐和哀求，反而带上了一丝敬畏和……巴结。苏家有此“祥瑞”在，又有皇上默许，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钱大人客气了，请回吧。府中还有杂事，苏某就不远送了。”苏文清端起了茶杯。
“是是是，下官告退，告退！”钱益连连躬身，几乎是倒退着出了前厅，来时步履蹒跚，去时却仿佛脚下生风。
看着钱益消失的背影，苏文清缓缓放下茶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然湿透。应付这些老狐狸，真是比处理三天政务还要累。
他知道，钱益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但朝中像钱益这样的聪明人绝不止一个。国库“失窃”与“吃瓜郡主”的关联，恐怕很快就会成为某些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苏家，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顶端。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宫中那个小奶娃，无意识的一次“系统操作”。
他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心中默念：瓜瓜啊瓜瓜，你可知你随意的一个“摆烂”，在外面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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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吃瓜殿。
苏瓜瓜对宫外因她而起的波澜依旧一无所知。她刚刚完成了一次“深度摆烂”——在赵询亲自摇晃的摇篮里，听着他磕磕绊绊、试图模仿林氏哼唱的、完全不在调上的“安眠曲”，再次沉沉睡去。
【叮——深度摆烂时长1小时，获得摆烂值0.5点。】
【当前总摆烂值：3.5点。】
系统的提示音准时响起。
而就在她睡熟后不久，李德全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吃瓜殿，对着守在一旁的赵询使了个眼色。
赵询精神一振，立刻轻轻起身，走到殿外。
“查到了？”赵询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急切。
李德全躬身，低声道：“回陛下，奴才根据陛下提供的线索，暗中排查了所有能出入文华殿的侍卫、太监以及近期当值的翰林。佩戴青色玉佩的人有几个，但符合‘月牙缺口，形似弯钩’特征的……只有一人。”
“谁？！”赵询眼中寒光一闪。
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是……是侍卫副统领，周云朗。”
“周云朗？”赵询眉头紧锁，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名字。周云朗，将门之后，其父曾是跟随他征战的老将，作战勇猛，后来伤退。他念及旧情，将周云朗提拔为侍卫副统领，掌管一部分宫禁守卫，也算是对周家的恩典。此人平时沉默寡言，办事稳妥，从未出过差错。
竟然是他？！
“你确定？”赵询语气森然。
“奴才确定。”李德全肯定道，“奴才的人亲眼见他今日当值时，腰间佩戴的正是那枚玉佩。奴才还查到，周云朗……与东宫走动颇近。上月太子殿下狩猎，点名让他随行护卫。”
东宫！
赵询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线索真的指向太子时，他依旧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
好一个仁厚孝顺的太子！好一个周云朗！
“给朕盯死他！”赵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的一举一动，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朕都要知道！但切记，绝不可打草惊蛇！”
“奴才明白！”李德全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赵询独自站在殿外廊下，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胸口剧烈起伏。逆子！果然是那个逆子！
他转身回到殿内，看着摇篮中睡得香甜，对此一无所知的苏瓜瓜，眼神复杂难明。
是这个奶娃，提前揭开了这血淋淋的真相。
也是这个奶娃，给了他扭转命运的机会。
他轻轻抚摸着摇篮边缘，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半月之后的那杯毒酒，他绝不会喝！
而有些人，也该为他们愚蠢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殿内静谧，只有苏瓜瓜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一场围绕着皇权、亲情与背叛的暗战，因为一个只想摆烂的奶娃，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户部尚书钱益那戏剧性的一跪，不过是这场巨大风暴来临前，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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