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码头的行动，以抓获两名无关紧要的“演员”和发现一仓库毫无价值的锯末碎石而告终。这像一记沉重的闷拳，打在了特别情报科所有人的心上。挫败感和被戏弄的愤怒在空气中弥漫，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对手的深深寒意。
对两名被捕人员的审讯进行得极其不顺利。
那名穿着风衣、负责吸引火力的男子，名叫赵三，是天津地面上的一个混混头目。他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一个不认识的神秘人雇佣，对方给了他一笔不小的钱，让他开车到三号码头，在那个位置抽根烟，停留十五分钟，然后就可以离开。至于皮箱，是对方提供的道具，他根本不知道里面是空的。关于雇主，他除了知道对方声音低沉，付的是现大洋之外，一无所知。
而那个潜入仓库的工装男子，则是码头上的一个临时工，名叫李 three。他承认自己用偷偷配制的钥匙打开了仓库侧门（他之前在那里干过活，偷偷留了钥匙模子），但坚称自己也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人告诉他，只要在特定时间进入那个仓库，待上五分钟再出来，就能得到一笔酬劳。他根本不知道仓库里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行为的意义。
两人的口供高度一致，都指向一个神秘的、未曾露面的指使者。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查！查赵三和李三的社会关系，查最近和他们有过接触的所有可疑人员！查那笔现大洋的来源！”赵世诚强压着怒火下令。但他也知道，对手既然敢用这两个人，必然做好了充分的切割准备，追查下去的难度极大。
沈砚之没有将精力完全投入到对这两个“棋子”的深挖上。他更关注的是这次“假动作”背后的战略意图。
“敌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演这么一出？”在案情分析会上，沈砚之提出了关键问题，“仅仅是为了嘲笑我们？还是为了消耗我们的精力？”
老李吐出一口烟圈，缓缓道：“我看，更像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
“确认什么？”
“第一，确认钱友明是否已经暴露。指令是发给钱友明的，如果我们布控码头，说明我们截获了指令，钱友明很可能已经在我们监控之下。第二，确认我们的反应模式和布控能力。这次行动，我们几乎动用了在天津能动用的所有精锐力量。”老李分析道。
周晓阳补充道：“还有第三，他们可能想利用这次事件，向某个尚未暴露的、更高级别的同伙传递某种信号。比如……‘通道安全’或者‘通道已暴露’的警示。”
沈砚之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所担心的。对手在暗处，不断地试探、观察、调整。而他们每做出一次反应，都可能是在向对手泄露更多的信息。
“钱友明那边有什么动静？”沈砚之问。
负责监视钱友明的小组汇报：“目标这几天表现异常焦虑，频繁查看日历和时钟，但没有与任何可疑人员接触，也没有试图前往码头。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等待提货指令被执行的消息？还是等待因为指令失败而降临的惩罚？
“继续严密监控，注意他可能销毁证据或与外界联系的任何尝试。”沈砚之吩咐。钱友明是目前唯一可能连接着那个神秘指使者的活扣，绝不能让他脱钩。
会议结束后，沈砚之独自留在办公室，对着码头区域图和那张写着暗语的纸条，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对手的狡猾和谨慎超出了他的预期。“青鸟”胸针、云南线索、码头迷局……这些碎片似乎能拼凑出某种图案，但始终缺少最关键的一块。
他想起程文澜那句“各为其主”，想起“青鸟”胸针可能来自香港的推断，想起钱友明那个在香港的堂弟……一条模糊的、跨越地域的链条似乎隐隐浮现。
难道，真正的“主”，隐藏在境外？程文澜和“隼”不过是这个境外势力在北平布下的棋子？而“信天翁”，可能是这个境外势力在大陆的最高负责人或其代号？
这个推断让他感到事态更加严重。如果涉及境外势力，那么斗争的性质和范围将完全不同。
就在沈砚之殚精竭虑试图理清头绪时，苏曼卿那边，凭借着她的坚韧和细致，终于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却可能至关重要的异常。
自从发现钱友明可能有问题后，苏曼卿在工作之余，也下意识地留意着与钱友明相关的一切。她发现，钱友明虽然表面焦虑，但每天下午三点左右，都会雷打不动地离开办公室一刻钟，说是去洗手间。但这个时间点和他离开的时长，都有些过于规律和固定了。
出于一种直觉，苏曼卿在一个下午三点，悄悄跟在了钱友明身后。她没有跟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走进了机关大院那个他常去的、位置相对僻静的公共厕所。
这一次，苏曼卿没有离开，她躲在附近一个宣传栏的后面，耐心等待着。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钱友明从厕所里出来了，神色似乎比进去时轻松了一点，但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等他走远后，苏曼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冒险进去看一看。她再次找到了那位负责卫生的张大爷。
“张大爷，又要麻烦您了。”苏曼卿拿出几个刚买的苹果，塞给张大爷，“我看钱干事最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肠胃不舒服啊，老往这边跑。”
张大爷推辞不过，接过苹果，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这几天天天这个点来。唉，年纪不大，毛病不少。”
苏曼卿顺势问道：“那他……没什么异常吧？我看他好像挺紧张的。”
张大爷想了想，压低声音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每次来，也不像是真上厕所，就在里面靠窗的那个位置站一会儿，有时候还摸摸墙砖，神神叨叨的。”
靠窗的位置？摸墙砖？
苏曼卿心中一动。她谢过张大爷，等张大爷开始打扫其他区域时，她迅速进入了男厕（确认里面无人后）。来到那个靠窗的位置，她仔细观察着墙壁。
墙壁是普通的青砖垒砌，因为潮湿，有些地方长着淡淡的青苔。看起来并无异常。她学着张大爷的描述，用手轻轻触摸那些冰凉的墙砖。
一块，两块……当她的手指按到窗框下方第三块砖时，感觉那块砖似乎有极其轻微的松动感！她用力按了按，砖块纹丝不动，但那种松动的感觉却很真切。
她仔细检查这块砖的缝隙，发现缝隙里的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要少一些，像是经常被触碰。难道……这是一个死信箱？钱友明每天来这里，是为了检查或放置情报？
这个发现让苏曼卿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死信箱，那么钱友明背后的人，很可能就在市局内部，或者至少能自由出入这个机关大院！
她没有动那块砖，立刻退出了厕所，将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沈砚之。
沈砚之接到消息，精神大振！这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他立刻进行了周密部署：派人秘密监控那个公共厕所，尤其是下午三点前后的时间段；同时，对那块松动的墙砖进行技术处理，在不惊动使用者的情况下，安装微型监控和设备，记录所有触碰它的人和行为。
一张更精密的网，围绕着一个普通的公共厕所，悄悄撒开。猎手们屏息凝神，等待着下一个触碰“开关”的人出现。这一次，他们能否钓出隐藏在钱友明身后的那条大鱼？那个神秘的指使者，是否会和这个死信箱产生关联？
码头的迷雾尚未散尽，机关大院内的暗战又起。沈砚之感觉到，那张覆盖在“信天翁”之上的巨网，正在一点点地收紧。而下一个触碰陷阱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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