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杭州分店的雕花窗，落在青石板地面上，碎成一片片金箔。小砚穿着苏诺桐亲手缝的浅灰色罩衫，衣服下摆绣着小小的端砚纹样，正攥着个木制的小砚台模型，在柜台前哒哒地走。他刚满一岁半，步子还不稳，却偏喜欢追着店里的铜铃跑，清脆的铃声混着他“咿呀”的笑声，把整个阁楼都填得满当当的。
“慢点跑，别摔着。”苏诺桐坐在藤椅上，手里织着件米白色的小毛衣，视线却没离开过小砚。她织针上的线是淡青色的，要绣成松鹤纹——和上海总店那方明代端砚上的纹样一样，“你看他，昨天刚学会说‘砚’，今天就整天拿着个模型不放，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肖景文正蹲在展柜前，给一方清代澄泥砚除尘。他闻言抬头，看着小砚把模型砚台往展柜上凑，小脸上满是认真，忍不住笑了：“随我好啊，以后咱们‘景文阁’的传承，就靠他了。”他起身走过去，轻轻捏住小砚的后衣领，避免他撞着展柜角，“小砚，告诉爸爸，这是什么？”
小砚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亮了亮，举着模型砚台，含糊地说：“砚……宝！”
“对，是砚宝。”肖景文接过模型，假装在上面磨了磨，“以后等你长大了，爸爸教你用真的砚台磨墨，好不好？”
小砚似懂非懂地点头，伸手又要去抢模型，却被门口的“叮铃”声吸引。他转头看去，只见王老先生背着布包，身边跟着个穿蓝色外套的小男孩，正站在门口往里望。
“王叔，您来啦！”肖景文连忙迎上去，苏诺桐也放下织针，把小砚抱到怀里，“这位是？”
“这是我老友的孙子，叫安安，今年五岁了。”王老先生笑着说，“老友说想让安安多接触点传统文化，知道我常来你这儿，就托我带他来看看。”
安安躲在王老先生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目光落在小砚手里的模型砚台上，却没敢说话。小砚见有人看他的“宝贝”，突然从苏诺桐怀里滑下来，哒哒地跑到安安面前，把模型砚台递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玩……砚！”
安安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王老先生，见老人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模型。两个孩子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围着小小的木砚台，竟慢慢聊了起来——小砚说“宝”，安安就说“这是砚台，我爷爷书房里也有”，稚嫩的对话让店里的人都笑了。
“没想到安安还能跟小砚玩到一块儿。”王老先生叹了口气，“老友总愁安安不爱传统文化，放学就抱着平板玩，今天见了小砚，倒愿意主动说话了。”他走到展柜前，看着里面的明代端砚，“肖老板，这方砚台还在这儿啊？上次来我就跟安安说，这上面的字是几百年前的大书法家写的，他当时还不信呢。”
肖景文笑着拿出放大镜，递给安安：“来，小朋友，你看看这砚台上的字，是不是跟你课本上的不一样？这是明代祝枝山写的，他写的时候，比你爷爷的爷爷还要早很多年呢。”
安安接过放大镜，凑到展柜前仔细看。阳光落在他小小的身影上，他眉头微蹙，像个小大人似的：“这些字歪歪扭扭的，但是好像……很好看。”
“这叫书法，不是歪歪扭扭哦。”苏诺桐走过来，蹲在安安身边，“祝枝山写这些字的时候，心里想着风、想着云，所以字里行间才会有像风吹云动的感觉。就像你画画的时候，会把喜欢的玩具画进去一样，书法家也会把心里的东西写进字里。”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指着小砚手里的模型：“那小砚的这个，也能写字吗？”
“当然能。”肖景文从里间拿出个小小的砚台——正是陈铭远送的“稚子砚”，又拿了块松烟墨，“来，叔叔教你们磨墨，不过小砚只能看，不能碰墨，好不好？”
小砚乖乖点头，坐在苏诺桐怀里，睁大眼睛看着肖景文。安安则站在桌前，学着肖景文的样子，小手握着墨锭，在砚台里慢慢转。墨锭划过砚台，发出沙沙的轻响，淡淡的墨香渐渐散开，混着店里的檀香，格外安神。
“慢一点，力气要匀，不然墨会碎的。”肖景文握着安安的手，帮他调整姿势，“你看，这样转，墨汁才会细，写出来的字才好看。”
安安跟着转了几圈，砚台里渐渐积了一层淡黑色的墨汁。他看着墨汁里自己的倒影，突然笑了：“叔叔，墨水里有我！”
“是啊，墨水里有你，也有这方砚台的故事。”肖景文笑着说，“等你再长大点，就能用这方砚台写字了，到时候你可以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写进字里，让别人也知道这些老砚台的故事。”
王老先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热：“肖老板，你这才是真正的传承啊。不是逼着孩子学，是让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慢慢就喜欢上了。”
傍晚的时候，王老先生带着安安离开。安安临走前，还特意跟小砚说：“明天我还来，跟你一起看砚台。”小砚挥着小手，大声说：“好！砚！”
送走他们，肖景文抱着小砚，苏诺桐站在他身边，三人沿着西湖边散步。秋日的西湖少了春日的喧闹，多了几分宁静，岸边的柳树叶子泛黄，落在湖面上，像一只只小船。
“你看安安今天的样子，是不是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苏诺桐轻声问，“你说过，你小时候就是因为爷爷有一方老砚台，才喜欢上古玩的。”
肖景文点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砚——小砚已经趴在他肩上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个木制模型。“是啊，传承从来不是突然的，是一点点渗透的。就像小砚现在喜欢拿着模型跑，以后他会慢慢知道，这不仅仅是个玩具，是几百年的故事，是我们要守护的东西。”
苏诺桐靠在他的胳膊上，看着夕阳下的西湖：“我以前总担心，现在的孩子都喜欢新鲜事物，没人会喜欢这些老物件了。但今天看到安安和小砚，我就不担心了。只要我们一直把这些故事讲下去，总会有人愿意听，愿意学，愿意守护。”
肖景文握紧她的手，目光落在远处的雷峰塔上。塔影倒映在湖里，和岸边的树影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以后我们每年都带小砚去上海总店，去腾冲的赌石市场，去香港的展厅。让他知道，‘景文阁’不只是一个店，是很多人的心血，是一份要传下去的责任。”
小砚在梦里动了动，小嘴撇了撇，像是在说什么。肖景文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说：“睡吧，小砚。等你醒了，爸爸再给你讲砚台上的故事，讲我们一家人的故事。”
秋日的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吹动了苏诺桐的长发，也吹动了肖景文怀里的小毯子。一家三口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渐渐融入西湖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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