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宫，山门前。
姜洛神背着行囊，手按在剑柄上，身穿一袭白裙。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在她身后，跺了跺脚。
“洛神，你糊涂啊！”
“学宫是天下正道根基！姜家更是正道大家，你怎能为一个魔头，自毁前程？”
老儒生看着她的背影，又是心痛又是气愤。
姜洛神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夫子，我的道心，不是不稳，是碎了。”
“碎了？”老儒生一愣。
“是。”姜洛神点头。
“在神都城外，万民相送时，碎了一次。”
“在诛魔台上，看着魅刹被神链穿透，而太初长老们满脸正义时，又碎了一次。”
“现在，我想自己把它一片片找回来，重新拼上。”
老儒生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
“那林风……那魔头诡计多端，你会被他蛊惑，堕入魔道的！”
姜洛神终于侧过脸。
“魔道？”
她轻声反问，像是在问夫子，又像是在问自己。
“何为正，何为魔？”
“这个问题，学宫里的书，给不了我答案了。”
“我要自己去找。”
说完，她不再停留，迈步走下山阶。
一步，两步。
她的背影孤单，却挺直。
……
太初圣地。
昔日的仙山福地，如今只剩焦土。
断壁残垣，裂谷遍地，灵气枯竭，只剩魔气与怨气盘旋。
姜洛神行走在这片废墟之上，脚下是琉璃瓦的碎片，眼前是倒塌的仙宫。
这就是林风的力量。
以一人之力，将一座万古圣地，拉入了地狱。
她心中再次浮现那个问题，这真的是魔吗？
若这是魔，那这魔的力量，也未免太让人心折。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神识扫过每一寸土地。
在一处崩塌的山腹下，她停住了脚步，这里有阵法波动。
那是一座被掩盖起来的地下建筑，入口被巨石封死。
姜洛神拔剑。
剑光一闪，巨石化为齑粉。
一个地道出现在眼前。
没有犹豫，姜洛神走了进去。
地道里阴暗潮湿，有股血腥和腐朽混合的恶臭。
越往里走，味道越浓。
地道的尽头，是一间巨大的石室。
石室里，摆放着一个个玄铁打造的笼子。
笼子里，是早已腐朽的尸骨，有的骨骼呈现出诡异的颜色。
墙壁上，刻画着复杂的阵法，阵法的节点，连接着每一座笼子。
在一张石桌上，她发现了几本没有被完全摧毁的玉简。
姜洛神拿起一枚，神识探入。
【庚子年，三月，捕获荒古遗种血脉凡人三名，尝试血脉剥离，失败，实验体全数死亡。】
【五月，捕获紫府圣地外门弟子一名，身负先天道体，尝试道体移植，失败，实验体神魂溃散。】
【辛丑年，一月，为炼制化魔神水，屠戮魔道边境三城，收割怨魂百万……】
一桩桩，一件件。
玉简里记录的，全是太初圣地背地里进行的、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
他们不仅拿魔修做实验，连凡人、其他宗门的弟子都不放过。
所谓的正道魁首，脚下是累累白骨。
姜洛神捏碎了玉简。
她胸口起伏。
“呵呵……呵呵呵……”
她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讽刺。
【这就是正道？这就是你们口中，守护苍生、斩妖除魔的正道？】
【为了所谓的大义，为了变强，你们做的事情，和魔头又有什么区别？】
【不，你们比魔头更恶心。】
【魔头杀人，至少坦坦荡荡。】
【你们杀人，却要披上一件正义的外衣。】
……
离开太初废墟后，姜洛神的目的性变得更强。
她动用姜家的力量，一头扎进了各种古籍秘卷中。
姜洛神想知道，林风到底是谁，魅刹又是谁。
在姜家一处隐秘的藏书阁里，她找到了一些禁忌的卷宗。
上面记载着上古时代，道统之争的残酷。
所谓的魔道，最初也只是万千修行法门中的一支。
只因其功法霸道，进境神速，不敬天地，只修自身，便被当时的主流玄门视为异端。
一场大战，魔道败了。
从此，胜者书写历史，将魔字，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正道为了巩固统治，将所有不服从他们规则的，皆打为魔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正邪。
不过是成王败寇。
姜洛神又在一卷残破的野史中，看到了一段关于魅刹的记载。
那更像是一份审讯某个上古魔头的口供。
“魔皇？哈哈哈……你们叫她魔皇……”
“她也曾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啊……就因为她的村子捡到了一块天外陨铁，被你们青云宗看上，不给，就屠了全村……”
“魅刹是唯一的活口，躲在地窖里，听着父母族人的惨叫，整整三天三夜……”
“从地窖里爬出来的时候，眼睛就是红的了……”
“是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亲手把魅刹推进了深渊！”
“她修魔，只为复仇！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口供到这里，戛然而止。
姜洛神久久无言。
她放下了口供卷宗。
原来，林风是为了守护这样的一个女人，才与世界为敌。
如果守护是魔。
那这魔也没那么面目可憎。
……
姜洛神在大陆上游荡。
她不再以姜家圣女的身份自居，换上一身朴素的布衣，独自行走。
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在北境的荒原上，她看到一群被正道宗门追杀的散修。
他们被称为血魔。
姜洛神没有出手，只是远远跟着。
她看到，这群血魔在逃亡途中，会把仅有的干粮分给一个断了腿的同伴。
看到，为首的那个壮汉，在用自己的后背，替一个少年挡下致命一击后，笑着说：
“小子，活下去，给老子报仇。”
也看到，那些追杀的正道弟子，在杀死那名壮汉后，割下他的头颅，放声大笑，像在炫耀一件战利品。
什么是正？
什么是魔？
姜洛神站在山丘上，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
腰间的剑，始终没有出鞘。
她明白了。
剑，不该为正邪而出。
该为本心而出。
……
夜。
篝火旁。
姜洛神摊开一张巨大的玄天大陆地图。
林风失踪了。
整个大陆都在找他。
姬氏神朝、通天商盟、太初圣地……
但她摊开地图，另有想法。
林风那样的人，不可能按常理出牌。
他带着重伤的魅刹，不会躲在繁华的中天神州，那等于自投罗网。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让他毫无顾忌地疗伤、积蓄力量的地方。
一个……没有规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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