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虚空之中，一缕残魂，静静地悬浮着。
魅刹亲临黑水镇的消息，几乎在发生的同时，就反馈到了道衍的感知中。
那道强行扭转因果，将诅咒反噬回去的力量。
更是在他的网上激起了一阵剧烈的涟漪。
换做任何一个阴谋家，此刻恐怕早已暴跳如雷。
但道衍没有。
道衍看着那条被斩断的因果线。
以及远处另一条由通天商盟散布出去。
悬赏薪火组织的天价任务线。
“有意思。”
一个没有实体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充满了某种非人的愉悦。
“居然亲自下场了。”
“也好。”
“我本以为，这场戏需要更久才能唱到高潮。”
“现在看来，林风的这位魔后，比我想象的还要心急。”
“她以为她在灭火？”
“不，她这是在添柴。”
道衍的残魂轻轻震颤。
“悬赏？这世上还有比悬赏更能让一个名字传遍天下的方法吗？”
“人们会好奇，薪火是什么？”
“人们会探究，薪火为何能让永夜魔国和姬氏神朝同时出手？”
“危，即是机。”
他将视线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那里，另一条因果线正在他的牵引下，缓缓步入他预设的轨道。
那条线上，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姜洛神。
“挣扎吧。”
“怀疑吧。”
“你的痛苦，你的迷茫，正是人道之火最完美的燃料。”
道衍的残魂中，流露出一丝近乎变态的期待。
“当你亲眼看到，凡人的信仰，能被收割，能被凝聚成足以撼动仙门的力量时……”
“你那可笑的坚持，又能剩下几分？”
……
破庙之内，檀香袅袅。
只是这香火，闻起来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与安乐镇那冲天的血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那位自称薪火使者的男人，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他为姜洛神沏了一杯茶，动作优雅，宛如世家公子。
“姜姑娘，想必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让你心中生出了不少困惑。”
姜洛神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她平静地看着对方，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男人虚伪的脸。
“安乐镇的惨剧，是你们做的？”她没有拐弯抹角。
“是，也不是。”薪火使者坦然承认，又巧妙地否认。
“他们，是自愿的。”
他轻声说。
“是为了一个更光明的未来，自愿献身的先行者。”
“献身？”姜洛神重复着这个词，感觉无比刺耳，“互相残杀，也叫献身？”
“不，那叫净化。”
薪火使者纠正道，他的神情虔诚而狂热。
“净化被旧神蒙蔽的灵魂，让他们以最纯粹的姿态，回归人道的怀抱。”
“他们的牺牲，会化作薪火，点亮后来者的路。”
这套说辞，姜洛神一个字都不信。
她亲眼见过那些镇民临死前扭曲的表情，那不是解脱，而是极致的恐惧与不甘。
“我还是不明白。”姜洛神垂下眼帘，将心中的杀意与厌恶尽数掩藏。
“既然你们的理念如此光明正大，为何要偷偷摸摸，甚至嫁祸于人？”
薪火使者笑了。
“黎明之前，总是最黑暗的。仙门势大，我们不得不小心。至于嫁祸林风……”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那不过是顺水推舟，加速旧秩序崩塌的一点小手段罢了。”
“我还是不明白。”姜洛神再次重复。
她知道，空洞的辩论毫无意义。
她要看本质。
薪火使者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空谈无益。姜姑娘，你心怀悲悯，却又被表象所困。”
“既然如此，我便带你去看看，薪火真正的力量，看看凡人的信仰，究竟能创造出何等伟大的奇迹。”
他带着姜洛神，穿过破庙的后堂，走进一条幽深的密道。
密道尽头，是一片广阔的地下溶洞。
这里没有安乐镇的血腥，反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数以万计的凡人，聚集在这片巨大的空间里。
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狂热的笑容，对着溶洞中央一座巨大的无面石像，进行着某种庄严的祭拜仪式。
他们高声赞颂着人道之光，歌唱着新生的纪元。
没有强迫，没有威胁。
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沉浸在这种狂热的集体崇拜之中。
姜洛神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运转《往生度人经》，这一次，她看到的不是怨气，不是死气。
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东西。
从每一个虔诚的信徒头顶，都飘散出一缕缕纯白色的气流。
这些气流汇聚在一起，如百川归海，涌向那座无面的石像。
石像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将这些纯白的信仰之力尽数吞噬。
而随着信仰之力的不断注入，石像的表面，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诡异的能量，在其中缓缓酝酿。
“看到了吗？”薪火使者在她身旁，用一种迷醉的语气介绍着。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纯粹，浩瀚，无穷无尽！”
“仙门修士，汲取天地灵气；而我们，汲取人心！”
“天地灵气有尽时，而人心……欲望与希望，永不枯竭！”
姜洛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哪里是汲取人心？
这分明是在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抽取这些凡人的灵魂本源！
那些纯白色的气流，是他们生命中最精华的部分！
他们看似幸福，实则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与灵魂，来供养那座邪恶的石像。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恶毒！
这根本就是把活生生的人，当成了予取予求的灵石矿脉！
“这就是……你们的人道？”
姜洛神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利用凡人的无知，榨干他们的灵魂，来满足你们的野心？！”
“姜姑娘，你又错了。”
薪火使者摇了摇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这不是利用，是各取所需。”
“我们赐予他们希望，让他们在绝望的旧世界里找到精神的寄托与归宿。他们，则回馈给我们力量。”
“一场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一股宏大的蛊惑。”
“为了推翻仙门这座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大山。”
“为了开创一个真正平等、自由的新纪元，一些必要的牺牲，难道不值得吗？”
“当新世界降临，他们，都将作为人道的先驱，被万世铭记！”
冠冕堂皇！
无耻至极！
姜洛神感到一阵反胃。
她终于明白，这些人，这些所谓的薪火。
其本质，比她见过的任何魔修，都要邪恶百倍！
他们已经不满足于掠夺凡人的肉体和财富，他们要的，是灵魂！
薪火使者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
他并不急于说服她，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本用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古老典籍，递了过去。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看看这个吧。”
“这是太初圣地被封禁的最高机密之一。”
“看完，你就会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并非首创。我们只是在走一条，前人已经验证过的，最正确的道路。”
姜洛神接过典籍。
封面上，用古老的文字写着四个大字——《人道天工》。
她翻开书页。
里面详细记载了数千年来，太初圣地暗中进行的各种关于人道的禁忌实验。
从如何引导凡人信仰，到如何凝聚信仰之力。
再到如何利用这股力量，去催生法宝，去加持山门气运，甚至去延寿续命！
其中，一个地名被反复提及。
天佑城！
典籍中详细描述了，太初圣地是如何发现并利用天佑城地下深处的那条古老龙脉。
将其作为转换和储存信仰之力的中枢。
他们将无数凡人城池的信仰，通过秘密阵法汇聚于此。
再通过龙脉龙元进行提纯，最终供给圣地高层使用。
这，就是太初圣地万年气运不衰的真正秘密！
通天商盟的情报，是真的！
就在姜洛神心神剧震之际，她的指尖，无意中拂过典籍的某一页。
那一瞬间，《往生度人经》自行运转。
一股极其隐晦的扭曲意念，从书页的字里行间，被她感知到了！
是道衍！
这个老东西，他根本不是死了！
他将自己的一缕残魂，藏在了这本禁忌典籍之中！
这一刻，所有线索都在姜洛神脑中串联了起来。
薪火组织，人道实验，信仰收割，天佑龙脉……
以及道衍那阴魂不散的残魂！
原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自始至终，都是他！
他根本不是要为人道开辟什么新纪元！
他是在用这套崇高的理念，去包装自己最邪恶的阴谋！
他要将整个神州的凡人，都变成他的养料，变成他复活归来，甚至变得更强的能量来源！
前所未有的杀意，从姜洛神心底升腾而起。
但她旋即又强行按捺了下去。
她缓缓合上典籍，脸上恢复了平静。
现在揭穿他，只会打草惊蛇。
这个老怪物算计万年，其后手绝不止于此。
必须潜伏下去。
必须弄清楚，他真正的目的，以及他下一步的完整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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