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洲秘酿
老家伙说，酿这坛酒，火候差一丝一厘，咱俩都得被辰砂炸成飞灰。我看着在葫芦里沉浮的那点红光，觉得它不像材料，更像一颗随时会醒过来的太阳。
离开黑水荡的第三天，云渚和李凝阳找到了一处绝佳的藏身之所。
那是云梦泽深处一片人迹罕至的沙洲，因形似月牙，被云渚暗自称为“月牙渚”。渚上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芦苇，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完美地掩盖了所有动静。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水流极为奇特，暗合某种天然阵势，能极大程度地混淆和隔绝气息。
两人在芦苇荡最深处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李凝阳不惜耗损元气，布下了层层叠叠的隐匿和防护阵法，直到感觉万无一失，才松了口气，一头栽倒在地，呼呼大睡了一天一夜。他实在太累了。
云渚的伤势稍轻，主要是脱力和锁链造成的皮肉伤。他强撑着精神，利用李凝阳睡觉的时间，仔细处理了伤口，又用削尖的芦苇杆做了几个简单的陷阱放在沙洲外围，以防野兽或不速之客。
当李凝阳醒来时，看到的是已经熄灭的篝火灰烬，以及用大片芦苇叶盛着的、几条收拾干净的鲜鱼和一小堆鸟蛋。云渚正坐在一旁，默默擦拭着他那根已是伤痕累累的枣木长篙。
“啧，小子还挺会伺候人。”李凝阳揉了揉依旧发痛的胸口，毫不客气地拿起烤鱼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恢复得怎么样？能动用灵力了吗？”
云渚点点头：“恢复了两三成，简单的避水诀和神识外放没问题了。”
“够了。”李凝阳三下五除二吃完鱼，抹了抹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解下腰间的黄皮葫芦——蕴神葫，托在掌心。
此时的蕴神葫，与之前大不相同。原本古朴的黄色葫芦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赤金色纹路，微微起伏搏动着，散发着温热。葫芦拿在手中，甚至能感觉到内部传来一种沉稳而磅礴的能量波动，仿佛孕育着一轮微缩的太阳。
“辰砂的暴烈之气已被化去七成，灵性更加纯粹内敛，正是入酒的最佳时机。”李凝阳沉声道，“但即便如此，其蕴含的纯阳星火之力，也远非之前的‘星辉淬火’可比。酿这最后一程‘梦泽’，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炉毁人亡的下场。”
云渚屏住呼吸，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李凝阳详细交代了炼制之法，每一个步骤都关乎生死：
“第一步，融砂。我会以秘法，从蕴神葫中引出一缕最本源的辰砂精粹。你需要立刻以自身神识和星核碎片为引，将其导入早已准备好的‘酒基’之中。”
“记住，辰砂之力至阳至刚，而你的酒基（以玉髓茭、月光鱼等酿制的半成品）性偏阴寒。阴阳相融，如龙虎交汇，会产生极其剧烈的冲突。你必须精准掌控火候，以文火徐徐导引，令其水火相济，阴阳调和，万不可操之过急！”
“第二步，凝韵。当辰砂精粹与酒基初步融合，酒液会呈现出‘星河流转’之象。此时需将你的心神彻底沉入酒中，引导辰砂之力与酒中原有的星核灵性完美结合。这个过程，你的神魂会承受巨大的压力，如同置身洪炉，切记坚守本心，引导，而非压制。”
“第三步，成酿。当酒液光华内蕴，异香完全收敛，便是功成之时。但这也是最危险的一刻，宝光初成，可能会引来不可测的异象或觊觎。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李凝阳死死盯着云渚的眼睛：“小子，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尤其是融砂一步，我无法直接帮你，全靠你和星核碎片的契合度。你……准备好了吗？”
云渚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瑶光星君那清冷孤寂的身影，闪过鬼哭涡底辰砂被禁锢的愤怒咆哮，闪过这一路走来的生死瞬间。
他再次睁眼时，目光清澈而坚定。他拿出那个珍藏的黑色酒坛，里面是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淡淡星辉的“梦泽”酒基。然后，他将怀中的星核碎片取出，握在手心。
“前辈，开始吧。”
李凝阳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他手掐法诀，指尖亮起一点金光，轻轻点向蕴神葫。葫芦口的塞子微微开启一道缝隙，一缕发丝般纤细、却耀眼夺目、仿佛由纯粹光线构成的赤金色流质，被小心翼翼地引导出来！
正是辰砂精粹！
它出现的刹那，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
“就是现在！”李凝阳低喝。
云渚早已凝神以待，他全力催动星核碎片，散发出温和的星辰引力，同时将心神与面前的酒基相连。那缕辰砂精粹感受到星核的召唤，如同归巢的雏鸟，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投入了酒坛之中！
“嗡——！”
酒坛剧烈震动起来！坛中的酒基原本是静谧的暗蓝色，辰砂精粹一入，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瞬间沸腾！赤金与暗蓝两色光芒疯狂交织、冲突、碰撞，发出沉闷的轰鸣！整个酒坛时而被染成赤红，如同燃烧的岩浆，时而又恢复暗蓝，深邃如夜海！
云渚的脸色瞬间变得血红，又骤然转为苍白。他感到自己的神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狂暴的熔炉，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煎熬。但他死死记住李凝阳的嘱咐——“引导，而非压制”。
他不再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平息冲突，而是将心神化作一股柔和的涓流，融入那狂暴的能量中，感受着阴阳之力变化的韵律，如同一个最高明的舵手，在惊涛骇浪中，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方向，引导着两股力量寻找着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却越来越亮。星核碎片在他手心持续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作为最稳定的坐标，锚定着他的心神。
李凝阳紧张地在一旁护法，随时准备出手干预。他看到酒坛中的光芒冲突逐渐变得有规律起来，赤金与暗蓝不再是你死我活，而是开始如同阴阳鱼般，缓缓旋转、交融……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正午到日落，再到月明星稀。
酒坛的震动渐渐平息，光芒逐渐内敛。最终，坛中的酒液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瑰丽色彩——底色是深邃的星空蓝，但其中有无数的、细碎的赤金色光点在缓缓沉浮、流转，仿佛将一条微缩的璀璨星河装入了坛中。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弥漫开来，这香气不浓烈，却直透灵魂，闻之让人精神一振，仿佛连神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云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虚脱，几乎瘫软在地，但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成功了！“梦泽”仙酿，终于成了！
李凝阳也松了口气，凑过来看着坛中如梦似幻的酒液，啧啧称奇：“好小子！真有你的！这酒……已然超脱凡品，堪称灵酿了！”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收敛，警惕地望向夜空：“酒是成了，但接下来，恐怕才是真正的考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夜空中，瑶光星似乎比往常更加明亮地闪烁了一下。
（第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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