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夜，已经深了。深得如同凝固的墨汁，粘稠得化不开。
三千“锐士”，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换装。
楚王赏赐下来的、崭新的黑色皮甲，取代了他们身上那些破烂的布衣。那皮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死光！锋利的青铜剑，取代了那些早已卷了刃的残破兵器。每个人的脸上，都涂抹着黑色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他们的眼中，没有了疲惫，没有了兴奋。
只剩下一种，被一种更宏大的、更疯狂的目标所点燃的、冰冷的杀意！
李赫，同样换上了一身全新的黑色甲胄。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已经吓到失禁、浑身剧烈颤抖的百越俘虏！
那个俘虏，是之前那场沼泽之战中，被俘的、职位最高的一个百越头目。
“带路。”
李赫用剑，指着前方，那片无尽的黑暗，对着那俘虏，吐出了两个字。
那俘虏看着吴起那双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眼睛，吓得灵魂都在尖啸，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队伍，出发了。
三千道黑色的幽灵，在南疆的夜色中，悄无声f息地，向着百越王寨的方向，潜行而去！
他们，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之魂！
……
两个时辰后。
一座巨大的、建立在两山之间的、险峻的山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山寨，是用巨大的原木和山石，垒砌而成。
只有一条狭窄的、仅容一车通过的通道，可以进入。
寨墙之上，火把林立，隐约可见，有许多百越士卒，在来回巡逻。
看上去，戒备森严。
可李赫知道，这只是，外强中干的假象。
他们的蛮王，死了。
他们的主力，溃散了。
此刻，留守在寨中的，不过是一群，群龙无首的、惊弓之鸟！
他对着身后的周平，和甘茂，点了点头。
两人立刻，带着两支，各五百人的精锐，如同壁虎一般，从两侧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摸了上去！
他们的任务，是攀上两侧的山壁，在战斗打响之后，从天而降，彻底地，切断敌人的后路！
而李赫，则带着剩下的两千人，和他身边那个，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的百越俘虏，缓缓地，走到了那唯一的、紧闭的寨门前。
“站住！什么人！”
寨墙之上，负责守卫的百越士卒，很快便发现了他们，厉声喝道。
李赫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剑，“噗嗤”一声，在那俘虏的大腿上，刺了一个血洞！
“啊——！”
那俘虏惨叫一声，又在李赫冰冷的目光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会意了！
他连忙用百越语，对着寨墙之上，声泪俱下地，大声呼喊了起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狂喜！
他说，蛮王，没有死！
他说，沼泽之战，他们大获全胜！楚军，已经全军覆没！
他说，他，是奉了蛮王之命，特地回来“报捷”的！
他还说，他身后，带回了无数的、从楚军身上，缴获的“战利品”！
寨墙之上，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
随即，“轰”的一声！爆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
他们，信了！
因为，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他们太需要，一个能让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了！
“嘎吱——！”
那扇由巨木制成的、沉重的寨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百越头目，带着几名亲卫，满脸喜色地，探出了头。
当他看到，寨门外，那个他所熟悉的、自己的同伴时。
当他看到，那同伴身后，那两千名，穿着“破烂衣衫”（锐士们在皮甲外套上了之前的破衣），扛着“大包小包”（里面装的是石头和泥土）的“俘虏”时。
他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心。
他大笑着，迎了上去，张开双臂，想要给自己的同伴，一个“胜利”的拥抱！
可他，迎来的。
不是拥抱。
而是一柄，从黑暗中，悄无声息递出的、冰冷的、致命的剑锋！
“噗嗤——！”
剑锋，没入了温热的血肉！
没有丝毫的阻碍！
那个前来开门的百越头目，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了永恒的、错愕的惊恐。他艰难地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来的那一截，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青铜剑尖！
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何等来的，不是胜利的拥抱。
李赫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噗”的一声，他拔出剑！
任由那具温热的尸体，软软地，倒在自己脚下！
滚烫的鲜血，溅上了寨门！
也溅在了，那个被他当作诱饵的、百越俘虏的脸上！
那俘虏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杀。”
李赫没有回头。
他只是，对着身后，那两千名早已蓄势待发的“锐士”，吐出了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字！
这个字，是信号！
是拉开一场血腥盛宴的、序幕！
“杀——！”
两千名锐士，瞬间，撕掉了他们身上那层伪装的、破烂的“俘虏”外衣！
露出了里面，那崭新的、闪烁着寒光的黑色皮甲！
他们不再是扛着“大包小包”的“苦力”！
他们是，手持利刃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的恶鬼！
他们像一股黑色的、无法阻挡的铁水，顺着那道被鲜血染红的、敞开的寨门，疯狂地，涌了进去！
寨门内的百越士卒，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迎来的，不是“战利品”！
而是，“屠刀”！
战斗，在一开始，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锐士们，两人一组，三人一队，配合默契！
他们手中的青铜剑，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
他们冷酷地，执行着吴起教给他们的、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杀人技巧！
一刺，一挡！
一劈，一防！
这是他们，在这十几天里，用汗水和血水，千锤百炼出的、属于军阵的杀戮本能！
而那些百越士卒，虽然悍不畏死，但他们早已军心涣散，群龙无首！
他们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各自为战，被这股黑色的洪流，轻易地，撕碎，吞噬！
惨叫声！
兵刃入肉声！
骨骼碎裂声！
响彻了整个山谷！
李赫没有参与这场屠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寨门口，像一个冷漠的看客，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他看着那个瘸腿的少年蒲嚣，如何用他那并不灵便的身体，巧妙地，避开敌人的劈砍，然后，用最刁钻的角度，将手中的短剑，送入敌人的心窝。
他看着那个独臂的汉子甘茂，如何用他仅剩的一只手臂，将盾牌，死死地护在自己和同伴的身前，为他们，挡住致命的攻击，然后，再用盾牌的边缘，狠狠地，砸碎敌人的头颅！
他看着这支，由他亲手，从绝望的泥潭里，拉出来的军队。
他看着他们，如何将他教导的一切，变成最血腥，也最有效的“杀戮艺术”。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可他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灼热的豪情。
这，是他的军队！
就在这时！
“咻——咻——！”
两声尖锐的破空声，从山谷两侧的山壁之上，骤然响起！
那是，周平和甘茂，发出的信号！
他们，已经成功地，攀上了山壁，控制了制高点！
紧接着，无数的火箭，如同流星雨一般，从天而降！
“轰”的一声！点燃了山寨里，那些用茅草和木头搭建的房屋！
火光，冲天而起！
将整个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山谷，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
留守在寨中的上万百越士卒，在腹背受敌和冲天火光的双重打击下，彻底崩溃了！
他们哭喊着，尖叫着，丢下兵器，四散奔逃。
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前门，是吴起和他那两千名，如同虎狼的锐士！
后路，早已被从天而降的周平和甘茂的手下，彻底切断！
他们，是真正的，瓮中之鳖！
这场屠杀，一直持续到，天亮。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这座充满了焦臭和血腥味的山谷时。
战斗，已经结束了。
山寨之内，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百越人。
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烧成焦炭的废墟。
三千锐士，人人带伤，个个带血。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可他们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V有的、属于“胜利者”的光芒！
他们，不再是那群，在郢都城南大营里，麻木等死的残兵！
他们，是一支，用两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洗刷了所有耻辱和绝望的、真正的铁军！
他们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在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男人。
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近乎神化的崇拜！
“将军威武！”
不知是谁，第一个，用沙哑的嗓子，吼了出来。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了整个山谷！
李赫缓缓地，举起了手。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打扫战场。”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威严。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
“将所有能用的物资，全部集中起来。”
“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一座，干净的营寨。”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了那座，被鲜血浸透的，百越王寨。
他知道，他赢了。
他用一场，近乎疯狂的、违背了所有兵法常理的豪赌，赢得了，他在楚国，立足的根本。
可他，也知道。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真正的敌人，还在北方，在那座繁华而又腐朽的郢都城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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