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城内，一片死寂！
不是白日的那种喧嚣暂歇，而是一种被无形大手死死捂住了口鼻的窒息！
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灰尘味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
吴起那三道，足以，将整个楚国，都翻过来的新政，如三柄烧红的铁烙，正狠狠地，烫在这座千年古都的骨血之上！
田亩，在一块一块地丈量！新军在杀气腾腾地磨剑！太学里，那撕裂黑暗的朗朗书声，比刀剑更让某些人胆寒！
那些，曾经盘踞在阴影里的旧勋贵，那些老毒蛇！
他们不是没了牙！
他们只是在等。
等一个能将他吴起连皮带骨，嚼个粉碎的时机！
……
令尹府，书房。
灯火，摇曳！
吴起，这位楚国的铁血令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卷刚刚送到的竹简。
指尖摩挲着竹简粗粝的边缘，新墨的腥气，直冲鼻窍。
那是，韩非刚刚拟定好的新税法！
好一部新税法！
韩非的字，字字，都闪着寒光！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将要，从那些早已肥得流油的宗室勋贵身上，割下，最大也最痛的一块肉。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把刀了！
这是，一柄，即将，劈到楚国最臃肿、最腐烂脓包上的开山巨斧！
它要砍下的，不是肥肉。
是那些，趴在楚国身上吸血百年之久的蛀虫们的命根！
李赫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这道法令一旦颁布，必如滚油入水。
那些老狗会疯！
那些毒蛇，必将，全员出洞！
他自己面对的，必将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疯狂的反扑。
但他，别无选择！
练新军，建太学，修水利，开荒田。
全都要钱！
钱！钱！钱！
而这些钱，只能，从那些，早已趴在楚国身上吸血百年的蛀虫嘴里，用刀，生生，给“剜”出来！
“呵。”
他喉咙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要钱，还是要命？”
不，是要他们的钱，来换这大楚的命！
“他娘的，来吧！”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血腥味的咆哮，从府外，炸裂开来！
“令尹大人——！！”
“北境！北境血崩——！八百里，燃魂急报——！！”
吴起的身躯，猛然一震！
他，霍然起身！
“轰隆——！”
书房那扇厚重的木门，竟被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影，活生生撞开！
木屑，漫天飞溅！
一名斥候，“扑通”，跪下，整个人，如一滩烂泥。
与其说是“跪”下，不如说是“摊”在了地上。
他，已经不成人形！
三支乌黑的狼牙箭，从他后心透出，贯穿了胸膛！那箭羽，还在他最后的喘息中，“嗡嗡”颤抖！
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灌满了整个书房！
“令尹……大人……”
那斥候的喉咙里，发出破烂风箱般的嘶鸣。
“噗——”
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喷溅在吴起面前的青石板上！
“周平……周平将军……被围……”
“申州！！”
“李牧……李牧……那个畜生……他妈的……反了！！”
“他……勾结魏韩！十万……十万联军……破……破关了！！”
“将军……一千锐士……被……被数万叛军……活活……围死在……都尉府……”
“令尹……快……救……”
话音未落！
“咚！”
头，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气绝！
那双，死不瞑目的，圆睁的血目里，映出的是郢都书房里，那豆挣扎的灯火，和无边的，血与火的绝望！
“轰隆——！”
一道，无形的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了吴起的天灵盖上！
他身旁的蒲嚣，“唰”的一声，整张脸，血色尽褪！
兵变！
叛国！
那些老狗！那些蛰伏的毒蛇！终于亮出了最毒的，能一击致命的獠牙！
李赫，做梦也想不到，那些旧勋贵的反击，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这，已经不是，下绊子了。
这，是，赤裸裸的，叛国！
“好……好一个，老狐狸……”
“好……好一个……局中局！”
李赫，死死盯着地图上，申州那一点，猩红！
他眼中的冷静，在一寸一寸，被滔天的血色杀意所吞噬！
这是一个，为他吴起，量身打造的，必死之局！
去救？
拿什么救？
他手里，只有，一万连血都未见过的新兵蛋子！
去撞那十万，如狼似虎的魏韩联军？！
呵……
那是，送死！
更何况，他，前脚，刚踏出郢都！
后脚，那些，勋贵，就会，将这座王都，和，龙床上那个病入膏肓的君王撕成碎片！
不去救？
周平！
和他那一千最忠诚的锐士！
将，尸骨无存！
而他吴起！
将，背上，“见死不救”、“背弃袍泽”的千古骂名！
他，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军心、威望……
将，一夜崩塌！
楚国北境，门户大开！
他娘的……
怎么选？！
左脚，是，刀山！
右脚，是，火海！
这，是一个，十死无生的绝杀局！
……
消息，如一场插上了翅膀的瘟疫！
“轰”的一声掀翻了整座郢都！
蛰伏的，毒蛇们！
“嘶嘶”吐着信子倾巢而出！
楚王寝宫。
“扑通！”
“扑通！”
黑压压的，人头！
跪满了整座，空旷的寝宫！
哭嚎声几乎要，掀翻，寝宫的屋顶！
“大王——！大王啊——！！”
以屈平为首的老臣，老泪纵横，以头抢地！
“砰！”
“砰！”
“砰！”
青石板，磕得鲜血淋漓！
“天塌了啊！大王！”
“那吴起，倒行逆施，早已，天怒人怨啊！”
“如今，北境将士，不堪其辱……才……才奋起反抗啊！”
“就连，魏韩两国，都……都看不下去了……要，要为我大楚……‘清理门户’了啊！”
“大王！”
“这，皆是，吴起一人，招来的祸端！”
“若再不，制止他！我大楚万劫不复啊！”
“请大王……为……为祖宗社稷……想一想啊！”
“即刻，下令，将吴起打入天牢！”
“再，派使者，前往北境，安抚李牧将军，并，与魏韩两国议和！”
“如此，方可，平息兵戈……救……救我大楚啊！！”
“请大王，下令，收押吴起！”
这些旧勋贵的哭嚎声，汇聚成，一股，诛心的魔音！
龙榻之上。
楚悼王，那只枯瘦的手，死死抓紧了锦被。
他在发抖。
他听着，殿下，那些“忠臣”，颠倒黑白的，泣血死谏。
他看着，他们那，再次，露出的狰狞獠牙。
他那，本就，惨白如纸的脸上……
第一次，漫上了一层死灰。
他知道，这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吴起的，死局。
可，他，竟发现，自己无力去破这个局。
因为，他们说的似乎也对。
吴起，变法
太快了。
太狠了。
狠到，他，这个君王，都有些怕了。
难道……
寡人，真的，信错了他？
为了一个外人，真的，要，葬送先王的基业？
他的心乱了。
他的意志在，那一声声“砰砰”的，叩头声中
开始，崩解……
……
就，在这满殿君臣的意志，即将，全线崩溃的刹那！
一个，冰冷到，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声音
从殿外，轰然炸响！
“谁说，本官……要去送死了？”
“铿！”
“锵！”
“铿！”
沉重而冷酷的，甲叶摩擦声，如一柄无形的巨锤！
一击！
便碾碎了，满殿的，哭嚎！
吴起！
身披，吞天兽纹重甲！
手按王者之剑！
他，一步一步踏入，寝宫！
如，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杀神！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的目光，甚至，未曾在，地上，那些，如丧考妣的勋贵身上停留片刻！
他的目光如剑！
洞穿了，满殿的，阴霾！
直刺龙榻之上那个，动摇的君王！
“区区十万联军。”
“几万乌合之众的叛军。”
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恐惧……
反是，一抹，浓到，化不开的轻蔑与嘲讽！
“何须……议和？”
“又何须……大王……在此忧心！？”
“轰！”
他，对着楚悼王，轰然单膝跪地！
那沉重的甲叶，与，冰冷的青石，猛烈撞击！
迸发出刺眼的火星！
“臣！吴起！请命！！”
“愿，亲率，我，锐士营，五千虎狼之师！！”
“北上！”
“平叛！！”
“退敌！！！”
“三月之内！！！”
他，缓缓抬头！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燃烧着足以焚尽九天的狂焰！
“若，不提，那李牧的狗头，来见！”
“臣！”
“愿，将，我这颗……项上人头……”
“亲手……”
“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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