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在百越蛮王那颗冲天而起的头颅上，时间被拉扯得无比缓慢！
火光，映着那颗还在半空中翻滚、脸上还带着惊骇与茫然的头颅。
也映着吴起那张溅上了几滴温热血迹的、冷硬如铁的面庞。
“噗通。”
无头的尸身，像一截烂木头，重重地、栽倒在泥水之中。
那声音，不大。
却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碎了所有百越士卒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啊……”
一个蛮族士兵，手里的吹箭“啪嗒”一声掉进了水里。
“首……首领……”
“蛮王……死了？”
“鬼！是鬼啊——！”
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尖叫，划破了战场！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彻底的崩溃！
恐惧，像一场最猛烈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那些前一刻还凶神恶煞、视楚军为猎物的百越士卒，此刻，彻底丧失了斗志！
他们丢下手中的竹枪，发出了野兽般的、濒死的嚎叫，转身，不顾一切地，向着黑暗的沼泽深处逃去！
他们不再是战士。
他们只是一群，被天神降下的怒火，吓破了胆的、可怜的野人！
“杀！”
吴起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冰冷的声音，像死神的号令，响彻在每一个楚军士卒的耳边。
“一个不留！”
“杀——！”
三千残兵，此刻，已经彻底化作了三千头嗜血的饿狼！
他们心中的恐惧、压抑、和绝望，在这一刻，全都转化成了最原始、最疯狂的杀意！
这不是战斗！
这是泄愤！
“噗嗤！”
一个楚军老兵，嘶吼着将一个逃跑的百越蛮族士兵扑倒，手中的短剑疯狂地捅刺着，一边捅一边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杀！杀光这群狗杂种！”
“让你们射我兄弟！”
整个沼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的屠宰场！
追逐、砍杀、哀嚎、咒骂……
曾经的猎物，此刻正享受着这场由他们亲手逆转的、血腥的盛宴！
李赫没有参与这场追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片火海之中，站在那具无头的尸身旁。
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兴奋。
一种属于强者的、掌控别人生死的、令人战栗的兴奋！
他看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如猪狗般被屠戮的敌人。
他脑海中，那个属于现代学者李赫的、最后的道德枷锁，“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他，不再是李赫。
他就是，吴起。
一个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的、冷血的战争机器！
“周平。”
他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属下在！”
周平捂着自己那还在渗血的肩膀，快步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没有了痛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狂热的崇拜。
“传我的令。”吴起的声音，冰冷而清晰，“鸣金。”
“收兵。”
“鸣金？”周平一愣，“将军！这群蛮子已经溃不成军，正是我等扩大战果的好时机啊！这可都是军功！”
“我说了，收兵。”
李赫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没有杀气，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的死寂。
周平瞬间如坠冰窟，那股子杀红了眼的兴奋，“唰”一下从头凉到了脚底。
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再有丝毫的异议。
“是！”
很快，刺耳的鸣金声，响彻了整个沼泽。
那些杀红了眼的楚军士卒，虽然不甘，但还是本能地，停止了追击，缓缓地，向吴起所在的位置，集结。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和泥污。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疲惫和亢奋的、狰狞的表情。
他们看着吴起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崇拜。
而是，敬畏。
如同敬畏一尊，能带来胜利，也能带来死亡的、真正的魔神。
“打扫战场。”
吴起的命令，还在继续。
“收缴所有能用的兵器、粮食、和物资。”
“救治伤员，清点人数。”
“半个时辰后，我要知道，我们，还剩下多少人。以及，我们，缴获了多少东西。”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了百越人那片狼藉的营地。
他需要知道，这群百越蛮族，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们的营地，搭建得杂乱无章。但物资，却远比他想象中，要丰富得多。
除了大量的肉干和谷物，他还发现了几箱，明显不属于百越之地的、楚国官制的青铜箭矢！
以及，一卷用兽皮绘制的、简陋的地图！
地图上，用朱砂，清晰地，标注出了他们这支军队，行进的路线！
甚至，连他们将在何处扎营，都被预判得一清二楚！
“轰——！”
李赫的心头一震！
一股比沼泽寒雾，还要冰冷、还要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百越蛮族的叛乱！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他吴起的、精准的谋杀！
有人，在郢都。
有人，在楚国朝堂之上。
有人，将他的行军路线，将他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出卖给了百越人！
阳城君？
还是，莫敖屈平？
或者……
李赫不敢再想下去。
或者，是那个，始终对他，抱有最深猜忌的，楚悼王？！
“将军！”
周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悲痛和愤怒。
“清点完毕了。”
“此战，我军阵亡四百七十二人，重伤一百三十人。”
“缴获粮食五百石，青铜兵器上千，箭矢三万。”
“另外……”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递了过去，“我们在那百越蛮王的帐篷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块用上好的青玉，雕刻而成的令牌。
令牌上，沐浴着火光，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楚国大篆——
“阳”！
阳城君！
果然是这个老狗！
李赫接过令牌，感受着那玉石冰冷的触感，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很好。”
他缓缓地，将那块令牌，收进了怀里。
这是证据。
是他未来，杀回去的、最锋利的刀！
“将军，我们还抓了百余名俘虏，如何处置？”周平问道。
“审。”李赫吐出一个字，“问出他们主寨的位置，和兵力部署。”
“问完之后呢？”
“留几个有用的，其余的都杀了。”
李赫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感，像是在说“把火熄了”。
“我们，不留没用的俘虏。”
周平心中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李赫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幅兽皮地图。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被重点标记出来的地方，缓缓地，停了下来。
那里，是百越人的主寨。
一座建立在险峻山谷里的、易守难攻的、天然的要塞。
按照俘虏的口供，那里，至少，还有上万名百越蛮族的精锐驻守着！
凭他手上这不到三千的残兵，去攻打那里，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李赫的眼中，却燃烧着，比营地里的火焰，还要炽热的、疯狂的光芒！
他知道，他不能退。
他退一步，郢都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敌人，就会进一步。
他必须赢。
而且，要赢得，比所有人的想象，都更加彻底，更加辉煌！
他要用一场，足以震动整个楚国的大胜，来狠狠地，回敬那些，想让他死在这里的人！
他对着身后，那名一直默默跟随着他的、瘸腿的少年，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蒲嚣。”
“属下在！”
“你，带上那颗百越蛮王的人头，和这块令牌。”
吴起的声音，像一把冰刀，划破夜空。
“再挑选一百个，我们斩杀的百越蛮族人的首级。”
“连夜，送回郢都！”
“告诉大王，也告诉满朝文武。”
“百越之乱，已平。”
“我吴起，不日，即将，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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