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堂内，光线晦暗，只有那盏长明灯跳动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清苦的气息。
林风盘膝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气息微弱而紊乱。他正竭力运转着那仅存的、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灵力，试图修复体内因过度透支而受损的经脉，但收效甚微。每一次灵力的流转，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提醒着他方才那短暂的“强大”所付出的惨重代价。
身体的虚弱尚在其次，更沉重的是心理上的压力。金丹长老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玩家们狂欢下隐藏的脆弱平衡、宗门大阵的彻底消散、古镜能量的急剧消耗……如同一块块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轻盈而熟悉。
林风没有睁眼，也知道是谁来了。整个星陨阁，除了他和那些异人，如今也只剩下她了。
凌月仙子无声地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林风那张年轻却写满了疲惫与沉重的脸庞上。
以往的这个时候，她或许会冷着脸斥责他引狼入室，会厉声要求他毁掉那“邪阵”，会痛心于他的“执迷不悟”。
但此刻，她什么都没有说。
先前山门前那惨烈而诡异的一战，那金丹长老毁天灭地的两剑，林风挺身而出、浴血硬撼的决绝，以及那些“异人”们疯狂、不畏死亡、却又在关键时刻能被凝聚起来的奇特表现……这一切，都太过震撼，彻底颠覆了她固有的认知。
沉默在寂静的祖师堂内蔓延，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凌月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是以往的冰冷和斥责，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历经巨大冲击后的低沉与困惑：
“这些异人……”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堂外远处广场上依旧隐约可闻的玩家们的喧闹声，“……当真杀不死？”
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那时是带着厌恶和质疑。但此刻再问，含义已然完全不同。她是真的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帮她理解眼前这超乎常理现象的答案。
林风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疲惫却清澈，迎上凌月那复杂难明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艰难却肯定地点了点头。
“至少……以我们目前所知的手段，无法真正毁灭他们。”他声音沙哑地补充道，“他们的根源，似乎并不在此界。在此地消亡，不过是……回归彼端，稍后便可再度降临。”
虽然依旧是隐瞒了部分真相的解释，但核心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这些异人，拥有某种意义上的“不死性”。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林风确认，凌月的心中依旧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绝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林风曾经说过、她却嗤之以鼻的话：“根源不在此界……再度降临……”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堂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些正在兴高采烈兑换贡献点、炫耀战利品、甚至开始尝试穿上青羽宗服饰的玩家们。看着他们那毫无阴霾、仿佛刚才那场惨烈大战只是一场刺激游戏的笑容……
她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困惑、警惕、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慎考量，交织在一起。
“如此力量……不知敬畏，不惧死亡，宛若洪流……”凌月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究竟是福是祸……”
是福吗？若非这些异人凭借那“不死”的特性前仆后继，硬生生耗退了青羽宗先头部队，又在关键时刻干扰了金丹长老，仅凭她和林风，今日星陨阁必然在劫难逃。从结果上看，他们确实是“保住”了宗门。
是祸吗？这些异人行为怪异，难以管束，其存在本身就如同一把双刃剑，极易引来更大的灾祸。而且，他们那种将生死视为儿戏的态度，与修仙之道格格不入，甚至是一种亵渎。更遑论那背后可能隐藏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她的态度，已然从最初绝对的排斥和厌恶，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而是陷入了一种深深的、不知所措的困惑与审慎之中。
她不再认为林风完全是在玩火自焚，因为火确实烧退了敌人。但她依旧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因为这火太过诡异，随时可能失控反噬。
林风看着师姐那挣扎迷茫的神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低声道：“师姐，我知道此事匪夷所思，亦知风险巨大。但……这已是目前唯一的选择。若无他们，星陨阁早已不复存在。”
凌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风，眼神依旧复杂，却少了几分锐利的指责。她看到了林风的虚弱，看到了他眼中的无奈与坚持，也看到了他独自扛起的巨大压力。
“你……好自为之。”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句。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白衣胜雪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祖师堂门口的阴影中，留下一个依旧清冷却仿佛多了几分沉重意味的背影。
她没有说支持，但也不再明确反对。
这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观望。
林风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从师姐那里得到的最好反应。她开始尝试去理解，去观察，而不是一味地否定。
这细微的转变，来之不易。
他重新闭上眼睛，继续艰难的调息。身体的恢复缓慢而痛苦，但心中的某个角落，却因为师姐那复杂却不再冰冷的眼神，而稍稍安定了一丝。
至少，他不再是完全孤身一人面对这一切。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且危机四伏，但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师姐真的能够接受并认可这条与众不同的复兴之路？
而此刻，凌月站在祖师堂外，听着广场方向传来的、与这残破宗门格格不入的喧闹声，清冷的眸光闪烁不定。
她开始真正地、仔细地观察起那些“异人”，不再带有纯粹的偏见，而是试图去理解他们的行为模式，去评估他们的价值与风险。
福兮？祸兮？
答案，或许就藏在未来的观察之中。
她的态度，已然悄然转向。从绝对的排斥，变成了审慎而困惑的观察。
而这，对于林风和他的“星陨阁”而言，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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