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的复式公寓，客厅里灯光雪亮，水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晕，将沙发、茶几和整面书架照得纤毫毕现。窗外风声轻拂，远处轮船的汽笛悠悠传来，像是这座城市永不疲倦的呼吸。
赵岚坐在餐桌旁，筷子在饭碗里搅来搅去，米饭早已凉透，粒粒分明地粘着油光。她没动一口菜，眉心微蹙，嘴角紧抿，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那双原本灵动有神的眼睛此刻沉得像深潭，偶尔抬眼瞥向萧文，又迅速收回，仿佛怕被他看穿心底翻涌的情绪。
可那番话，也是她藏了太久的心里话——她想逼萧文表个态，她在萧文心里，究竟占据了多少空间？是不是只能分到一个角落，还是能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赵岚……你想多了。”萧文放下筷子，语气哭笑不得，额角青筋微微跳动，“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就是醋做的，浑身上下都泛着酸味儿。”他饿着肚子，却已没了吃饭的心情。若是今晚不把话说清楚，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得三天饿九顿了——他知道赵岚的脾气，一旦较起真来，连厨房钥匙都能藏上半个月。
“放屁，我怎么想多了！”赵岚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连平时极少说的粗话都脱口而出，“我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当我是聋子瞎子啊！”她的手指攥紧了筷子，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决堤。
萧文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温和却不失坚定：“赵岚，我和鞠倩就是那种非常要好的朋友，只不过她是女的，我是男的。我们俩其实……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真有什么事儿，早都发生了，何必等到现在？”
萧文说的是实话。他与鞠倩相识于两年前的一场医疗救援，那时赵岚还没来海港城，而鞠倩是儿科医院科护士。一次多名儿童中毒事件，让他们意外相识，从此结下不解之缘。但那也只是纯粹的的友谊，并无逾矩。
“那于曼丽呢？”赵岚突然发问，声音颤抖，“你为什么选她……不选我？”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积压已久委屈与不甘。她说完就后悔了，可话语已如箭离弦，无法收回。
萧文怔住，目光复杂地望着她。良久，才缓缓开口：“这和选谁有关系吗？和于曼丽是……没把持住。男人裤裆里那玩意儿要是不听话，谁劝都不好使。”他苦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嘲，“我承认……我喜欢于曼丽，可我也在意你啊。”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少有的柔软：“我们一起相依相伴这么久，感觉就像同居一个屋檐下的情侣，每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拌嘴斗嘴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可……男女之情贵在珍惜彼此，没必要非得确定关系，搞得山盟海誓，海枯石烂，至死不渝，那多累啊！”
萧文说得诚诚恳恳，真真切切，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不逃避，也不伪装。
可赵岚却听出了另一层意味。她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你想说就算你结婚了，也会疼我爱我？那你不就是脚踏两条船？你真渣！”她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可情绪却悄然有所好转。这也是她心里所想——哪怕萧文结婚了，她也想陪在他身边，继续当他的助手、保镖、战友。只是她不想说出来，相反，她希望萧文能主动说出这句话，那样她心里才能好受些，说明他在乎她，需要她。
“随你怎么说呗。”萧文耸了耸肩，嘴角扬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总之，你在我心里占据了十分之三的面积。”
“那另外十分之七给谁了？”赵岚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
“于曼丽，鞠倩。”萧文答得干脆。
“还剩十分之一，干嘛不给我？”赵岚咬着嘴唇，故作强硬。
“大姐，给我留点不行吗？”萧文翻了个白眼，“我心里不能都装着你们吧？总得给自己留点清净地儿。”
“滚！”赵岚啐了一口，却忍不住抿嘴一笑，心下释然。可眼眶里却泛起水雾，想哭又忍住了。她迅速低下头，假装吃饭，不想让他看见那一瞬的脆弱。
“这回心里踏实了吧？”萧文坏笑着凑近，“咱俩现在是主仆关系，以后可以做搭档。你要乐意，你可以把我睡了，无所谓点事儿，我又不吃亏。”
“滚，美死你得了！”赵岚抬手就要拍他脑袋，却被他灵巧躲开。她佯装怒道：“姐姐我如花似玉，冰清玉洁，宁可一辈子当老处女，也不便宜你个有妇之夫。”她说完还昂了昂下巴，做出一副骄傲模样，仿佛“老处女”是个值得炫耀的身份。
“哈哈……你终于承认自己是老处女了？”萧文指着她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笑个屁，我乐意当老处女。”赵岚皱了皱鼻子，像个任性的少女，却又带着成熟女人的风情，“你懂什么？”
“人既然分男女，那就要遵循自然规律，到了相应的年纪就该体会什么叫阴阳结合，男欢女爱，我可给你机会了啊，现在不睡我，等我结了婚，你就抓心挠肝的孤枕难眠吧，到时候我把自己的子子孙孙都上交给于曼丽，你可别后悔，大哭小闹的吃醋！”萧文故意不正经，一番话又差点戳中赵岚的肺管子。
“滚，谁稀罕你那些破玩意儿！”
客厅里灯光斜射，正好落在赵岚脸上，映出细腻肌肤上的淡淡绒毛，三十一岁的她，确实有着不输年轻少女的美貌与活力。
其实，赵岚何尝不想大大方方地钻进萧文的被窝，感受这个疼她、懂她、护她的男人体温？可一切都有些晚了。理智告诉她必须自控自律，止步于此。她不想将来有一天，被于曼丽指着鼻子骂做小三，更不想让这段珍贵的情谊毁于一时冲动。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像一场暴雨后的晴空，虽仍有湿意，却已不再压抑。
转天，晴空万里。
海港城新城区依旧熙熙攘攘，车流如织。公交车拥挤不堪，地铁站人头攒动，私家车在高架桥上排成长龙，喇叭声此起彼伏。街边广告屏滚动播放着奢侈品与房产信息，霓虹灯即便在白天也闪烁不停，街边商铺陆续开门，咖啡香与早餐味交织弥漫，整座城市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高速运转着欲望与梦想。
辉煌娱乐城，位于新城区核心地带，外表金碧辉煌，宛如一座现代宫殿。巨大的LEd屏滚动播放着性感女郎热舞的画面，门口豪车云集，保安西装笔挺，神情冷峻。这里是黑道大佬挥金如土的赌场，也是财阀权贵寻欢作乐的天堂。营业时间从中午持续到凌晨两点，白天虽客流稀少，但后台早已忙碌起来。
萧文和赵岚驾车而来，黑色跑车稳稳停在马路对面。两人并未急于下车，而是静静观察着娱乐城正门的一举一动。
萧文眯着眼，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眉头微锁。
“来找鞠倩？”赵岚轻声问，语气平静了些，但眼角仍藏着醋意。
“不然呢？”萧文低声回应，“总得弄清楚她为什么改名叫王小娥，又为什么和罗子君搅合在一起？这个谜团困扰了我半宿，根本睡不着。”
“那就进去问问啊，别守在门口像看门狗似的。”赵岚语气刻薄，显然是旧怨未消。
“说什么屁话。”萧文斜她一眼，“咱俩要是看门狗，那我就是公狗，你就是母狗。”萧文在斗嘴方面从不吃亏，骂自己时也得把赵岚带上。
“滚！你自己当公狗吧！”赵岚翻了个白眼，推门下车，“我渴了，买饮料去。”说着，她走向路边超市，几分钟后拎着两瓶冰镇橙汁和一大包薯片回来。撕开包装袋，坐回副驾，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动作豪放却不失美感。
萧文瞥了一眼那包薯片，嫌弃道：“拜托，这破土豆片子有什么好吃的？一咬直掉渣，还死贵！省点钱不行吗？这次任务没酬劳，你攒那点工资能吃几包薯片？”他嘴上这么说，手却很诚实——顺手抓了几片塞进嘴里。
“我乐意，有本事你别吃啊！”赵岚得意一笑，继续咀嚼，忽然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哎，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这薯片挺脆，没过期。”萧文又抓了一把。
“谁说薯片了！”赵岚白他一眼，“我是说昨天咱俩正想找杨小俞呢，还在犯愁去哪儿找她，可她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也太及时了吧？”
萧文咀嚼的动作一顿，陷入沉思。也觉得确实……太巧了。
照常理说，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除非……有人刻意安排。
“你说会不会有人通知了杨小俞，故意把她引过来和咱俩碰上？”赵岚一脸狐疑，猜测得合情合理。
“扯淡，谁会知道咱俩要找杨小俞……”话音未落，萧文猛然怔住，脑海里飞速旋转。如果真有人暗中把杨小俞叫来，会是谁？他捋着这条线往前推：罗子君要杀人夺令，那是密谋，当时知道此事的只有他和赵岚；罗子君那边有王圣知情，以及他的一众随行；再就是……鞠倩一直在他身边，肯定也一清二楚！
罗子君离开咖啡厅后，和鞠倩在大西洋商行分开。随后，鞠倩走进大西洋商行十分钟，却空手出来……
“会不会是鞠倩在帮咱们？”萧文低声呢喃，手中的薯片不吃了，眼神变得锐利。
“哼，有可能！”赵岚轻哼一声，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个鞠倩突然改名叫什么王小娥，扮成娱乐城女郎，应该是有意接近罗子君。我怀疑她身份很特殊，不是护士那么简单。说不定她是什么特工、间谍，接近罗子君是执行某种任务。”
萧文没再说话，心中已有决断，“不说了，我进去打听打听。”他推门下车，黑风衣在晨风中飘摆，一溜小跑横穿马路，身影敏捷如猎豹。
此时，辉煌娱乐城客人稀少，真正的高峰期是晚上七点以后。白天里，基本都是服务生和陪酒女郎在这儿晃悠。
服务生忙着收拾卫生，拖地、擦桌、更换香薰；陪酒女郎们则三五成群聚在角落化妆，补口红、描眼线、喷香水，嗑着瓜子闲聊，话题围绕哪个大老板有钱、哪个富二代值得下手、哪个包包上档次、哪款化妆品护肤效果好。
“请问王小娥在吗？”萧文径直奔向前台，声音不高不低。
收银员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正在进行昨日账目盘点，头也不抬：“没来呢。”
“她在你们这儿上班多久了？”萧文问得直接。
“不知道，我刚来没几天。”对方敷衍一句，继续忙碌。
萧文噎了一下，转身拉住一个路过的服务生：“哎，问一下，王小娥在你们这儿上班多久了？”
“两三天吧。”服务生拎着扫把，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们娱乐城前段时间装修重整了，这才重开业三四天，新来了好几十小姐……”
又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萧文心头烦躁，追问道：“王小娥几点来？”
“她们不固定。”服务生耸肩，“有来早的进去化妆了，有来晚的在家睡懒觉了，也有今儿来明儿不来的，又不是正式员工，来一天挣一天钱，性质和临时工差不多。”服务生说完便走开了。
萧文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心想，怎么偏偏这节骨眼儿开业重整，也他妈太巧了！
萧文不死心，特地凑到化妆间门口偷看几眼。里面全是穿戴露骨的美女，丝袜、短裙、深V领，一个个妖艳妩媚，美腿修长，容貌精致，但没有鞠倩的身影。
他静下心思索片刻，忽然醒悟：干嘛在这耗着？去海龙医院打听不就得了！
他转身跑出娱乐城，回到车上。赵岚已经把薯片消灭干净，随手扔掉包装袋，拍了拍手上的渣屑，漫不经心地问：“打听到什么了？”
“别提了，狗屁没问出来。”萧文发动引擎，跑车轰鸣一声冲出停车位，“走吧，去海龙医院！鞠倩在那儿上班，这回我就不信打听不出个子丑寅卯！”
与此同时，海龙医院十八号楼。
杨小俞正在十八号楼交住院费，脸色疲惫却强撑精神。昨晚朱恒江中弹被送医，经手术抢救取出子弹，现已被推进特护病房。她守了半宿，天亮才回别墅一趟，叫来装修工收拾残局，中午又匆匆赶回医院陪护。
杨小俞和朱恒江虽无感情，可朱恒江是她的依靠，每个月会给她一大笔零花钱购买奢侈品。
正当此时，萧文和赵岚来到海龙医院十八号楼住院部，鞠倩就在十八号楼高级VIp病房当护士，可二人刚巧在一楼电梯口又碰见了杨小俞。
“又遇见她了！”赵岚撇了撇嘴，心里直膈应。
“我还真是倒霉，走到哪儿都能碰上你们。”杨小俞抬头，满脸冷漠，见了萧文更是眉头一皱。
“朱恒江在这儿住院呢？”萧文淡然一笑，态度随和。
“不然去哪儿住？你离我远点。”杨小俞抱着胳膊，往旁边挪了几步，刻意拉开距离。她还是那么反感萧文，见了他就心烦。
“干嘛呀，咱们怎么也算朋友了。”萧文笑嘻嘻地说。
“谁和你是朋友？”杨小俞冷冷回应。
正说着，电梯门再次开启，三人一同走进。
“那个，昨天你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大西洋商行附近？”萧文抓住机会发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杨小俞冷言冷语，瞥了眼萧文，怒怼道：“我去逛街泡马子不行吗？还要向你随时汇报！”
“不是，你告诉我原因，我马上不烦你。”萧文眯起眼，“要不，我就追着你问。问不出来没关系，昨儿那草包肚子巴不得认识你呢，我可以把他叫来接着问，烦死你。”
草包肚子指的正是唐岳！
“行了行了！”杨小俞烦不胜烦，蹙眉说：“是有人打电话让我过去的，我还没问清楚是谁就挂了。我刚好就在附近逛街，顺路过去看看，谁想到就碰上你了，真倒霉。”
“那人是男是女？”萧文皱眉追问。
“女的。”杨小俞抬手抿了下鬓边波浪长发，“就说了两句话：‘大西洋商行有人找我，赶紧过去。’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
这时，电梯“叮”一声抵达十六楼，杨小俞快步走出，扭着翘臀离去，头都没回。
萧文按下十七层按钮，看着赵岚，嘴角扬起：“让你蒙对了，真有人暗中帮咱们呢，百分百就是鞠倩。”
赵岚一瞪眼，回怼道：“什么叫‘蒙对了’？是‘猜对了’！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也算半个女神探了。以后咱俩散伙，我就自己开个侦探社，凭本姑娘的文武双全，生意肯定好到门庭若市，养活自己后半生不成问题。”
“美吧你，就你胸大无脑……哎呀……”萧文话没说完，便痛呼出声——赵岚对着他胳膊狠狠掐了一把，怒道：“再说我胸大无脑，再说一遍试试！”
电梯门开启，两人追逐打闹着冲出，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然而下一秒，萧文收起嬉笑，快步走向护士站。“哎，护士小姐，请问鞠倩在吗？”
值班护士抬起头，淡淡道：“鞠倩？她辞职了，好像要出国。”
一句话，如石落深潭，激起千层波澜，却也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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