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猎魔人的网
达蒙·塞尔瓦托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
时间缓慢流淌，将他所有的躁动、算计和伪装都凝固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中。
瑟琳娜那句“不必”如同最终的判决，将他试图用“文明”方式重新定义关系的努力彻底碾碎。
老宅依旧沉寂，但这份沉寂不再令人放松，反而充满了无形的压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吸入冰冷的、属于她的气息。
他不再进行那些徒劳的表演。
他重新变回了那个游荡的幽灵，但这一次，带着更深沉的阴郁。
大部分时间，他把自己锁在老宅最高处的阁楼里，那里堆满了被遗忘的杂物和蒙尘的箱子，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和干枯薰衣草的气味。
他不再翻阅书籍，只是坐在一扇布满蛛网的圆窗下，看着窗外变幻的云层和远处小镇模糊的轮廓，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内心两种力量在激烈撕扯：一边是想要彻底逃离这座活坟墓、逃离那个女人的强烈冲动；
另一边，却是某种更黑暗、更执拗的引力，像一根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拴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领域。
“我的坏狗……”那声音时常在不经意间回响，带来一阵战栗般的烦躁，但奇怪的是，伴随烦躁而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还有一丝……
近乎自虐的、对那“归属感”的病态品味。他厌恶这种矛盾，却又深陷其中。
就在这种令人抓狂的内耗中，达蒙几乎忽略了外界的风声。
直到一个细雨绵绵的傍晚，他安插在镇上的那个小吸血鬼眼线——
一个名叫杰克的、被他用魅惑术和控制欲勉强束缚住的年轻流浪者——
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悄悄潜回了老宅。
“塞尔瓦托先生，”杰克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颤抖，他缩在门厅的阴影里，不敢看达蒙阴沉的脸色，“有……有情况。关于那个历史老师，索尔坦。”
达蒙原本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像两簇幽冷的鬼火。
“说。”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杰克咽了口唾沫，快速说道：“他最近很反常，几乎不去学校了。我按您的吩咐盯着他，发现他经常半夜去镇子最北边那个废弃的古老墓地，就是传说中有‘哭泣圣母’雕像的那个。他每次都带着一个大背包，里面……好像是些很旧的书，还有瓶瓶罐罐的东西。一待就是大半夜，像是在挖东西，又像是在……布置什么。”
阿拉里克·索尔坦。
猎魔人。
达蒙的瞳孔微微收缩。
林中的冲突之后，他几乎把这个男人忘了。看来，对方并没有忘记，更没有放弃。
“还有呢？”达蒙追问，身体微微前倾，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昨晚……昨晚雨很大，但我还是跟去了，”杰克的声音更低，带着恐惧，
“我看到他……他在那尊圣母雕像下面，好像启动了什么。地上亮起了一些很奇怪的符号，是刻在石头上的，平时根本看不见！空气变得……很冷，不是普通的冷，是那种……钻进骨头里的冷。还有声音，像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哭……我吓坏了，没敢多看就跑了。”
古老的墓地。
哭泣圣母。
刻在石头上的符号。
阴冷的能量。
达蒙的心脏沉了下去。这绝不是普通的调查，这是猎魔人的手段！
阿拉里克不是在搜集证据，他是在布设一个陷阱！
一个针对超自然生物的、古老的、恶毒的陷阱！
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达蒙的脊椎爬升，但与此同时，一种被压抑已久的、黑暗的兴奋感也开始在血管里蠢蠢欲动。
危机。
一个来自外部的、明确的危机。
这打破了他与瑟琳娜之间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几乎要感谢阿拉里克了！
但下一秒，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警告她？
不。
这太直接，太……顺从。
袖手旁观？
等待阿拉里克成功，或者等待瑟琳娜以碾压之势粉碎陷阱？
这符合他最初“坐收渔利”的设想，但此刻，这个念头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空洞和不安。
一个更狡猾、更符合他现在心境的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型。
他要去现场。
不是去阻止，也不是去帮助。
而是去……观察。
他要亲眼见证这场对决。
他要看看，阿拉里克这个专业的猎魔人，究竟能逼出瑟琳娜的多少实力。
他要看看，在面对真正针对她本质的古老陷阱时，她是否还能保持那副该死的平静！
这或许是他窥探她秘密的绝佳机会！
“很好，”达蒙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往常的诡谲，他扔给杰克一小袋血币作为奖赏，“继续盯着，但有任何异动，立刻告诉我。现在，滚吧。”
杰克如蒙大赦，迅速消失在雨夜中。
达蒙独自站在空旷的门厅里，窗外的雨声变得清晰起来。
他能感觉到，那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而这一次，他决定不再只是被动地被困在网上挣扎。
他要成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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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神秘瀑布镇北端的古老墓地，在连绵的阴雨中更显荒凉破败。
年代久远的墓碑东倒西歪，爬满了湿滑的青苔和常春藤。
墓地中央，那尊着名的“哭泣圣母”石像，面容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窝，依旧仿佛流淌着永恒的悲伤。
阿拉里克·索尔坦就站在石像下，身披一件防水斗篷，雨水顺着帽檐滴落。
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猎魔人特有的、岩石般的冷硬和专注。
他脚下的土地，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若以灵视观察，便能发现一个以圣母像为中心、直径约十米的巨大圆形法阵，正散发着微弱的、几乎与雨水融为一体的苍白光芒。
法阵的纹路由古老的、刻入地底的卢恩符文和猎魔人秘符交织而成，复杂而精密。
几个关键节点上，插着经过特殊祝福的纯银短桩；周围摆放着几块蕴含阴性力量的黑曜石和经过月相计算的仪式草药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和没药燃烧后的气味，这是驱散低级灵体、同时吸引特定高阶存在的“饵料”。
这不是一个以直接杀伤为目的的陷阱。
阿拉里克很清楚，面对瑟琳娜·月光那种层次的存在，强攻是自取灭亡。
这个陷阱，名为“真实之镜”，源自他家族秘典中最古老、也最危险的篇章之一。
它的作用并非禁锢或伤害，而是共鸣与显形。
它会创造一个强力的能量场，极大地放大范围内任何超自然存在与其本源力量的连接，同时会产生一种高频振动，干扰所有伪装和形态维持法术。
简单来说，它就像一面强光镜，强迫照射下的存在展现出最本质、最真实的形态。
对吸血鬼，可能会显露出嗜血獠牙和苍白本质；对狼人，可能诱发强制变身；对女巫，可能迫使魔力源泉失控外泄。
阿拉里克要的，就是瑟琳娜在阵法作用下，无法维持那完美人形伪装的那一刻。
他要亲眼看到她的“真相”，无论那是古老的吸血鬼形态、某种元素精灵的本体，还是更不可名状的存在。
他需要这个“证据”，来确认威胁等级，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是上报给更强大的猎魔人组织，还是……寻求另一种“解决”方式。
他冒着大雨，再次检查了每一个符文，每一处节点。
阵法已经完成，处于休眠状态，只等待“钥匙”的插入——
一块浸染了特定频率圣水的陨铁片，将在目标进入核心区域时激活它。
阿拉里克将陨铁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抬头望向雨幕深处，那座矗立在山坡上的塞尔瓦托老宅方向，目光锐利如鹰。
他知道这是一场赌博。
赌的是他的陷阱足够古老、足够精密，能在那位存在察觉并反击前，捕捉到决定性的瞬间。
他也知道达蒙·塞尔瓦托可能是个变数，但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猎魔人的职责，压倒了一切。
雨，越下越大了。
夜色渐深，墓地里的寒意也越来越重，那是一种超越物理低温的、渗入灵魂的阴冷。
“真实之镜”在雨水中无声地等待着，如同潜伏的毒蛇，等待着猎物踏入它的领域。
而阿拉里克·索尔坦，就像最耐心的猎人，隐没在圣母像的阴影里，与冰冷的雨水和无声的陷阱融为一体，等待着揭开月光下陌生客真面目的那一刻。
他知道，网已撒下，剩下的，就是等待。
而这场等待的结果，将决定许多人的命运。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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