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梅林中的任命犹在耳边，苏清羽深知，这“总领年关事宜”的差事，既是机遇，更是龙潭虎穴。做得好，地位愈加稳固；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而她接手后审阅的第一份重要文书——内务府的年货采买预算，便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永和宫的书房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苏清羽眉宇间的凝重。她面前摊开着内务府呈上的预算初稿，朱笔在几项大宗物品的报价上轻轻圈点。上等江南云锦、辽东百年老参、御膳房特供的珍稀海味……这些物品的报价，均比她在管理清韵轩时了解到的市价高出约两成。若按此预算执行，仅这几项，国库便要凭空多支出数千两白银。
更让她警觉的是，这几项高报价物品的指定皇商，均指向一个名字——“隆盛号”。小栗子前日无意中提过，这“隆盛号”的东家，与镇国公府是姻亲，而镇国公夫人，正是被禁足的李嫔的亲姨母！
巧合？苏清羽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有人想借着年关采买的机会，一方面中饱私囊，另一方面，若事后被揭发，便可把“虚报价格、耗费公帑”的罪名扣在她这个总负责人头上！一石二鸟，其心可诛！
她没有立刻发作，打草惊蛇乃是大忌。她将预算初稿合上，对侍立一旁的春桃平静吩咐：“去内务府传话，就说预算本宫看过了，大体无误，只是有几处细节需要与负责的管事当面核对清楚，让他们下午将具体经办的管事和往年采买的旧档一并送来永和宫。”
下午，内务府负责采买的刘管事带着两名副手和几大箱陈年账册，恭敬地来到了永和宫。刘管事是个面皮白净、眼神活络的中年太监，见到苏清羽，满脸堆笑，言语间极尽奉承。
苏清羽不动声色，先是肯定了他们预算做得“周到”，然后才似是不经意地指着那几项高价物品问道：“刘管事，本宫久居深宫，于市价不甚了然。只是瞧着这几样东西，价格似乎比往年高了些？可是今年货源特别紧俏？”
刘管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躬身答道：“回瑾嫔娘娘，您真是明察秋毫！今年南方雨水多，云锦产量确不如往年；那老参更是难得，须得深入老林方能采得；至于海味，海上风浪大，运送不易……故而价格都有些上浮。内务府也是多方比较，才定了‘隆盛号’，他家货物品质最有保障。”
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苏清羽并未深究，只是淡淡点头：“原来如此，辛苦你们了。既然品质有保障，贵些也无妨。只是年关用度浩大，每一笔都需清清楚楚，账目上务必明晰，以备核查。”
她态度温和，甚至带着几分“体谅”，让刘管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连声保证账目绝无问题。
稳住刘管事这边的同时，苏清羽的另一条线早已悄然启动。她通过方晓月的关系，联系上了一位即将退休、为人耿直的老太医。这位太医常为宫外权贵诊治，对各府人情往来、商事经营颇为了解。苏清羽将“隆盛号”及那几样物品的名称隐去关键信息后，婉转询问其市价与货源情况。
得到的反馈与她预估相差无几，那几样物品今年行情平稳，并无大幅涨价。老太医更是隐约提及，“隆盛号”与镇国公府关系匪浅，在宫中采买中屡屡中标，其货物品质虽佳，价格却总是“略高于”市面同行。
与此同时，小栗子也利用他日益扩大的关系网，打听到那刘管事近日在宫外新置了一处宅院，其侄儿也在“隆盛号”谋了个肥差。线索逐渐串联，形成了一条清晰的利益链条。
苏清羽没有立刻将这些证据抛出去。她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她授意尚宫局，按流程对那份预算进行了“形式上的”复核，然后“批准”了大部分项目，唯独将那几项由“隆盛号”承办的高价物品暂时压下，要求内务府“补充提供更详尽的比价依据”，拖延了批复时间。
几日后的清晨，苏清羽带着整理好的所有证据——包括预算初稿、老太医的证言（匿名处理）、小栗子查到的刘管事及其侄儿的资产情况，以及她根据正常市价重新核算的对比清单，求见皇帝。
养心殿内，萧景琰看着苏清羽呈上的厚厚一叠材料，越看脸色越是阴沉。他久居上位，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猫腻？只是往年这些琐事，多半被内务府和某些势力联手糊弄过去，无人深究，也无人敢如此清晰地捅到他面前。
“瑾嫔，你可知，若此预算执行，朝廷将多耗费多少银两？”萧景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苏清羽垂首，“依市价核算，仅臣所列这几项，便虚报近五千两。若年关各项用度皆按此例，恐逾万两之巨。”她顿了顿，继续道，“臣妾并非质疑内务府尽数之人，恐是少数蠹虫与宫外商贾勾结，损公肥私。且其时机巧合，臣妾初领此事便遇此局，恐亦有人欲借此构陷臣妾办事不力，耗费国帑。”
她没有直接指控李嫔或镇国公府，只将矛头指向内务府蠹虫和商贾，并点明了自己可能被构陷的处境，言辞谨慎，却字字诛心。
萧景琰沉默良久，目光再次扫过那份对比清单，苏清羽清晰的字迹旁，是触目惊心的价格差异。他忽然问道：“你既已察觉，为何不直接驳回，反而佯装同意，拖延至今？”
苏清羽抬头，目光清正：“回陛下，若无确凿证据，贸然驳回恐打草惊蛇，令其隐匿罪证，反咬一口。臣妾需时间暗中查证，方能人赃并获，使其无从狡辩。且……臣妾也想看看，这背后，究竟还藏着些什么。”
萧景琰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赞赏，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此女之心智、手段与耐心，远超他的预期。
“朕知道了。”他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此事，朕会处置。你年关事宜，照常推进，那几项物品，按你核算的市价，另择皇商采买。”
“臣妾遵旨。”
退出养心殿，苏清羽知道，刘管事及其同党完了，“隆盛号”的皇商资格恐怕也难保。皇帝虽未明言，但必然会借此机会敲打镇国公府乃至其背后的李嫔。
然而，她心中并无轻松。皇帝最后那个探究的眼神，让她明白，展现能力的同时，也意味着暴露了更多的锋芒。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我在深宫搞事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