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岑青终于能勉强下床走走。
入夜飘起细雨，南江的波光与城市灯火在雨幕中交融，像一幅油画。
冰冷奢华的装潢让房间里空荡得可怕，她瞥了一眼黑漆漆的玄关，难免想起生日那晚落寞的等待。
岑青躲进影音室，蜷缩在沙发上用毛毯裹紧自己，调开新闻，让这些声音稍稍驱散室内的冷清。
掠过财经新闻时她又调回来，字正腔圆的男声正播报：“跨国资本新星td资本近日完成两项震动国内市场的关键操作：以15.9亿元收购弘杉科技30%股份，同时其亚太区法务团队已就李氏集团子公司南江纺织环保举报事件启动紧急预案。值得关注的是，刚刚履新的亚太区总裁傅小文在签约仪式上作出‘三年内在南江追加投资百亿’的震撼表态，引发市场的深度猜想。”
“……与本次收购相隔仅72小时，南江纺织被曝涉嫌通过地下暗管向南江排放超标废水。生态环境部专项调查组已进驻厂区，若查实违法事实，将触发李氏集团去年与td资本签订的80亿元可转债对赌协议中的交叉违约条款……”
岑青心下一颤，拿出手机划到李谦益的电话，还没拨出去，却在听到开门声，她吓得手一抖，手机咚一声掉在地毯上。
萧景洵走来，携着夜雨的湿气挨着她坐下，将那微凉的身子收进怀里，紧了紧她身上的毛毯，低声问：“今天感觉好点了？”
岑青闻到一缕淡淡的酒气，轻声回：“好多了。”
屏幕上滚动播放傅小文的新闻画面：“……在今日举行的发布会上，td资本新任亚太区总裁傅小文首次公开亮相。这位拥有GSL市分部工作履历的90后掌门人，其祖父身份传闻众说纷纭。傅小文操着流利的牛津腔普通话强调：南江市的智慧生态城计划，与td资本的ESG投资战略高度契合……”
岑青的眼睫在荧幕光线中颤动，萧景洵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轮廓，温热的掌心从脊背慢慢滑上后颈。
她的双手被桎梏在毯子里动弹不得，只能在他逼近时后退。
可后颈的手掌轻轻一送，她便坠入他的深吻。
她口中明明全是药液的苦涩，可是他却觉得甜。还有那阵阵勾缠他的甜香，竟然来自那样廉价黏腻的香精。
他变成了温柔的刁顽之徒，每每她狠下心要咬，他就躲开，然后在另一个敏感的位置袭击。
岑青受不住，终于在换气的间隙得以求饶：“……不行……我还没……”
“我知道……”他看着她瞳孔里闪烁的荧光，低低一笑，“就亲一亲……”
“乖……别躲……”
岑青两周后才勉强能外出，还是咳嗽，步伐稍快就觉得胸闷气促。
韩宛晴早已焦虑难安，据她所述，汪辉仍在南江，频繁出没于沈睿妍周边。
眼见追款希望日渐渺茫，母亲也因此事郁郁寡欢，韩宛晴终是红着眼眶又拨通岑青电话，哽咽着求她快约梁律师商定对策。
岑青将梁律约出来。
初夏的热风扑在脸上，茶馆里已开启空调，但冷气稍一刺激，岑青就咳得弓腰。
梁律师推开推拉门一眼就看到岑青，她将羊毛披肩往上扯了扯，露在披肩外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指甲盖泛着病愈后的淡青色。
“岑助你……怎么一月不见，瘦成这样？”梁律师惊讶道，落座后将文件袋置于桌上。
岑青拢了拢披肩：“得了场肺炎，顺道把肥减了。”她用玩笑掩饰苍白的脸色，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又咳。
梁律将文件袋往前一推，嘱咐道：“还是要注意休养，我听说洵总要把你调回弘杉科技，你这身体状况怕是扛不住，弘杉科技哪有集团轻松。”
韩宛晴这段日子被折磨得夜不能寐，见人也失了体面，满脑子都是将钱追回。
她连寒暄的时间也等不及，急急拿过文件袋翻开材料。
岑青按住她颤抖的手，先问梁律：“辛苦梁律亲自过来，我们之前拜托您的事情，不知道您怎么判断？”
梁律师与岑青认识三年了，当事人又是她的表妹。他也不绕弯子，直言道：“现有证据足够立案，但钱款追回概率不大。”
霎时间室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梁律又问：“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看看能怎么帮你们。”
其实岑青早做好了钱拿不回来的心理准备，但汪辉这等不法之徒还如此逍遥真是后患无穷。
她咳嗽几声，“那必须他进去吃牢饭。”声音有些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梁律喝口茶，笑道：“岑助理这种绵里藏针的风格我喜欢，送他去吃牢饭不难。”
“不行！”韩宛晴突然出声。
她急得倾身想说什么，却不小心撞翻了茶杯，一边慌乱擦拭一边恳求：“梁律师您再想想办法！我妈妈棺材本都在里头……”
当事人这种焦灼的反应梁律师已见怪不怪，他看了眼韩宛晴，对着岑青说：“都是自己人，咱们关起门来讲，你表妹要是非得要钱的话……”他点了点牛皮纸袋，“把这个甩给汪辉，只需洵总出面稍稍施加压力，汪辉就会自己想办法去凑一百万还钱。”
梁律师走后，包厢里安静许久。
韩宛晴哭了，眼泪砸在案件材料上，终于忍不住开口：“姐，你能不能……”
“我不能。”岑青抱紧胳膊，直接掐断韩宛晴的念头，“我们只能走正规的法律途径。”
韩宛晴猛地抓住岑青的胳膊，身子一沉就要跪下。
岑青伸手去拦，大不过她下坠的力气，倒因为动作太猛自己先咳嗽起来。
韩宛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去求洵总呢？他为你都能做到那份上……”
“因为我不愿意再欠他！”岑青气得甩开胳膊猛然起身，眼前顿时一黑，撑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跟他再纠缠了宛晴……难道你不知道吗？他要跟沈睿妍结婚的！”
她低头见女孩泪眼婆娑的模样，终是不忍，安抚她道：“先不要着急。我可以自己去威胁汪辉，我了解他，狐假虎威的把戏足够了，不需要萧景洵出面。”
岑青心烦意乱，与韩宛晴分开后独自去了和平苑。
推开防盗门时，老式家属楼的霉味裹着灰尘扑来，才两周而已，这里就没了家的样子。
空荡荡的客厅没有丝毫人气，她坐在碎花沙发上发呆。楼下收废品的三轮车铃铛叮当响过，她摸出手机给李谦益发了问候信息，又删掉聊天记录。
她待了一会儿，整理好情绪，才回南江国际。
南江国际的晚餐照例是六菜一汤，岑青陪着萧景洵用餐，却没什么食欲，半晌了只夹着芦笋尖咬一小口。
桌上的手机震动，她还以为是李谦益，吓得手一抖，筷间的芦笋滚到桌布上。
瞥见来电是“韩芳”，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接起电话，那边母亲让她立刻回家，岑青看了一眼安静吃饭的萧景洵，反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现在回家。”韩芳的声音像冰块似的又冷又硬，“不然就当没我这个妈。”
不等岑青说话，那边已经传来忙音。
岑青又看一眼萧景洵，有些不知所措。
萧景洵未抬眼，只是用方巾轻拭嘴角，“去吧。有事给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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