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如果那逐渐增强的、病态的紫红色光晕能被称为破晓的话——并未带来多少暖意。空气中弥漫的腐蚀性尘埃沉降了些许，却在每一处水洼、每一片叶片上留下了粘腻的痕迹。基地在压抑的寂静中苏醒，人们的脸上带着宿醉般的疲惫和对新一日未知的恐惧。
陆晨光在角落里醒来，首先感受到的是胸口传来的一小团温热。那只被他偷偷藏起来的小猫蜷缩在他臂弯里，耳朵尖那缕微弱的荧光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细小的呼噜声却像某种安神的秘药，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他小心地检查了一下藏匿处，确认小猫安好，才挣扎着起身。身体的虚弱感依旧，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绝望了。昨夜那微弱的反馈，如同在干涸的井底渗出的第一缕湿气，给了他难以言喻的希望。
他走到医疗点门口，看到外面泥地上，那株变异小白菜旁的老人已经在了，正用一个破碗，小心地将积聚在叶片上的紫红色雨水抖落，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那片被简单圈起来的地，仿佛成了基地里一个无声的圣地，吸引着一些麻木目光短暂的停留。
这时，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从基地中央的空地传来。几个人围在那里，声音带着焦虑和愤怒。
“……这水根本不能喝！昨天小毛蛋喝了就肚子疼，拉了一晚上！” “是啊，首领，这雨水沾到皮肤都发痒，烧开了一股怪味！” “没有干净水，我们撑不了几天的！”
负责分配物资的陈芸被围在中间，努力解释着：“大家冷静，雨水我们会想办法处理，现在……”
“处理？怎么处理？你说得轻巧！”一个情绪激动的男人打断她，脸红脖子粗。
人群开始推搡，恐慌如同火星，眼看就要再次点燃。
就在这时，林墨曦的身影出现了。她没有走向骚动的人群，而是径直走到了空地中央那口唯一的、用水泥简单砌筑的储水池旁。池水里漂浮着紫红色的絮状物，颜色深沉，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
她沉默地注视着污浊的水面，左肩的黑冰在愈发浓郁的紫红天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幽暗。她没有看那些骚动的人群，仿佛他们的焦虑与她无关。
片刻后，她抬起右手，悬停在水池上方。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以她的掌心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悄然扩散开来，掠过浑浊的水面。
时间，在这一池污水的尺度上，被强行干涉了。
陆晨光屏住了呼吸。他体内的那丝微弱的生命感知，让他比旁人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无形力量的掠过——冰冷，精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则意味。
水池里，诡异的变化发生了。那些紫红色的絮状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梳理、剥离，迅速沉降到池底，凝聚成一团暗红色的、不断蠕动的粘稠物质。而上层的水体，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起来，恢复了水的本色，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当林墨曦放下手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半池清澈见底、与周围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净水。
骚动彻底平息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恐惧依旧存在，但其中掺杂了更多难以言喻的敬畏，甚至是一丝……狂热的崇拜。
林墨曦没有解释，只是对陈芸淡淡吩咐：“重新分配。每人每日限量，优先保障孩童和伤员。”
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人们如梦初醒，看着那池清水，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生存”的火焰。排队取水的队伍很快形成，秩序井然，再无人喧哗。
陆晨光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挺拔，孤寂，仿佛刚才那逆转局部时间、净化水源的壮举，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他知道，这看似轻松的一幕，消耗的恐怕远非常人所能想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小猫带来的微弱暖意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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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源危机被林墨曦以近乎神明般的手段暂时化解，基地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但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了望塔上的观察员报告，外围游荡的丧尸数量在缓慢增加，而且似乎开始出现某种……集群的趋势。
林墨曦站在指挥点的沙盘前，上面粗糙地标记着基地周围的地形和已知威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左肩的黑冰上轻轻摩挲，刺骨的寒意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首领，”一个身材精干、名叫王虎的年轻队员快步走进来，他是最早跟随林墨曦的人之一，负责带领一支小型侦查队，“东面三公里外，发现一个小型幸存者聚集点，大概二十多人，情况很糟，被几十只丧尸围在一个废弃的超市里。我们……要不要……”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林墨曦的目光没有离开沙盘，声音平淡无波：“我们的人手和资源有限。”
王虎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低下了头：“是，我明白。”
“他们的位置，”林墨曦的手指在沙盘上一个点敲了敲，“靠近那个预计会形成中型尸潮的流向。救他们，会提前将我们暴露在尸潮主力的视线里。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
她的分析冷酷而精准，像一台没有感情的计算机。王虎不再说话，他知道首领的决定从来不容置疑，而且……往往是对的。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有些犹豫地出现在门口，是陆晨光。他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比之前坚定了许多。
“我……我可能发现了点情况。”他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墨曦终于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看向他，没有任何催促，也没有任何期待。
陆晨光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我……我感觉到，西边那片林子，大概一点五公里的地方，有东西……很混乱，很多……‘生命’的躁动，非常负面，而且……在移动，方向……好像是我们这边。”
他说得有些混乱，完全是凭借那种模糊的感知在描述。王虎闻言，立刻看向沙盘，脸色微变：“西边林子？那里地形复杂，我们之前侦查过，没发现大规模……”
“是地下。”陆晨光补充道，他自己也对这个发现感到惊异，“它们大部分……在地表之下移动，很慢，但数量……很多。”
他无法给出精确数字，只能传递一种“庞大而密集”的模糊感觉。这种感知，与他昨夜接触那只变异小猫后，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丝。
林墨曦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她再次看向沙盘，西边那片标注着森林的区域。如果陆晨光的感知是真的……那意味着除了东面可能形成的尸潮，基地西侧的地下，还潜伏着另一股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威胁——变异的地底生物？
她沉默了片刻，室内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王虎。” “在！” “派两个机灵点的，带上最好的望远镜，去西边林子外围高地，重点观察地面异常，尤其是鼠洞、地裂和不明隆起。不要靠近，只观察。” “是！” 王虎领命，匆匆而去。
林墨曦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陆晨光，那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探究。
“你的能力？” “……还在恢复。”陆晨光如实回答，没有隐瞒，“很不稳定，但……好像有点用。”
林墨曦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沙盘上，手指在西边那片森林区域重重划过。
危机，从未远离。它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来自脚下。而一些微小的变数，似乎正在这绝望的泥沼中，悄然萌发。
陆晨光感受到她目光中那一闪而过的审视，心中没有忐忑，反而升起一股微弱的决心。
他不再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 他看到了水洼中自己的倒影，苍白，但眼神里，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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