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成按下拨号键的那个瞬间，客厅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电话接通了，那“嘟——”的一声长音，仿佛被无限拉长，在死寂的空气中回响，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苏建成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了细密的汗。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警惕。
“喂，黑哥吗？是我，苏建成。”苏建成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谦卑。
那个被称为“黑哥”的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哦……建成啊。”他的语气松弛下来，带上了一丝调侃，“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这大老板，我还以为你早就不认我这个穷兄弟了。”
“黑哥，你别这么说，我哪敢。”苏建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这不是……这不是遇到点难处，想求你帮个忙嘛。”
客厅里，刘梅和苏明哲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苏宇和苏娇娇也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
“帮忙？”黑哥在那头轻笑了一声，“你苏大老板遇到的难处，我能帮上什么忙？”
“黑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知道你路子广，人脉硬。”苏建成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恳求，“我这回……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公司资金链断了，银行要抽贷，三天之内，我需要一笔投资救命。不然，我这辈子就全完了。”
他把自己的窘境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对方面前，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将自己完全放低的姿态。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苏建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说吧，要找谁？”黑哥终于开口，声音里没了调侃，变得严肃起来。
“启航资本，王德峰。”苏建成一字一顿地报出这个名字。
“王德峰？”黑哥的声调明显变了，多了一丝凝重，“你这胃口可不小，平时想见他的人，从南城能排到江边去。你怎么就盯上他了？”
“我打听过了，他最近在看实体制造业的项目。黑哥，我的厂子底子不差，只要他肯给我十分钟，我有信心说服他。”苏建成的语气里充满了急切。
“信心？这年头，信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黑哥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然后又说，“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但你也知道，办这种事，得花钱，得搭人情。我帮你问问，但不保证能成。成了，我再给你电话。”
“黑哥，钱不是问题！只要事能成，你开口！”苏建成急忙表态。
“行了，等我消息吧。”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苏建成握着手机，愣在原地，额头上全是冷汗。
“怎么样？爸，他怎么说？”苏明哲第一个忍不住问道。
苏建成缓缓放下手，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他说……他去问问，让我们等消息。”
“等消息？”刘梅的希望瞬间落空了一半，她焦躁地站起来，“这算什么话？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他靠不靠谱啊？”
“除了信他，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苏建成无力地坐回沙发，将脸埋在手里。
是啊，没有别的选择了。整个苏家，再次陷入了更加磨人的等待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客厅里的那只钟，每一次指针的跳动，都像是在为他们的命运倒计时。
刘梅坐立不安，一会儿去厨房倒杯水，一会儿又整理一下沙发的靠垫，但眼睛始终不离苏建成放在茶几上的那部手机。苏明哲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着，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苏宇和苏娇娇也被这气氛感染，安静地缩在沙发角落，像两只受惊的小动物。
苏建成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听觉上，只为了等待那个可能决定他生死的铃声。
从傍晚到深夜，手机一次都没有响过。窗外的天色由深蓝变为墨黑，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似乎都在嘲笑着他们这一室的黑暗和冰冷。
刘梅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脸上的焦急，慢慢变成了绝望。
“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就是在耍我们……”
苏建成没有回答，但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爸，要不……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公司门口，跟那些供应商好好说说，求他们再宽限几天？”苏明哲开口，声音沙哑。
就在这时——
“嗡——嗡——”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在黑暗中亮起，那铃声，此刻听来犹如天籁！
苏建成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黑哥”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喂？黑哥？”这一次，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变形。
“搞定了。”电话那头，黑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很干脆。
“搞……搞定了？”苏建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脏因为巨大的狂喜而剧烈收缩。
“嗯。”黑哥应了一声，继续说道：“王总明天晚上有个局，我托人给你硬塞了个见面的机会。时间不多，就一顿饭的功夫，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能！一定能！”苏建成激动得语无伦次，“黑哥，太谢谢你了！真的太谢谢你了！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黑哥打断了他，“记住，明天晚上七点，天阙阁，天字二号房。我把王总的秘书电话发给你，你到了之后直接联系他。记住，只有一次机会，别给我搞砸了。”
“天阙阁？”听到这个名字，苏建成和凑过来的刘梅都愣住了。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南城真正的顶级餐厅，据说人均消费高得吓人，而且实行会员制，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能在那里的天字号房吃饭的人，非富即贵，是他们平时连仰望都够不上的存在。
“对，天阙阁。”黑哥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警告，“我为了给你弄这个局，欠了老大一个人情。建成，咱们兄弟一场，我最后提醒你一句，饭局上的事，你自己掂量着办。要是成了，我也不多要，投资额里，我要这个数。”
黑哥似乎用手指在话筒上敲了一下。
“一成。”苏建成听懂了，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问题！黑哥，只要能成，别说一成，你说多少就多少！”
“行，你知道就好。就这样。”
电话再次挂断。苏建成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客厅里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刘梅一把抓住苏建成的胳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建成……他……他说的是真的？约到了？在天阙阁？”
苏建成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眶通红，布满血丝，但那双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光。那是濒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时才有的光。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约到了。”
“哇——”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刘梅捂着嘴，喜极而泣，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苏娇娇虽然不太明白，但看到妈妈哭了又笑了，也跟着抽泣起来。苏宇和苏明哲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笼罩在这个家上空的阴云，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投下了一缕希望的阳光。
“太好了……太好了！”刘梅一边擦眼泪，一边语无伦次地说，“快，快去把你最好的那套西装拿出来熨一下，还有领带，配哪条好？明天你见到王总，该怎么说？我们得先合计合计，不能出一点差错……”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家，瞬间活了过来。
苏建成看着忙碌起来的妻子，听着她充满希望的絮叨，他紧绷了一整天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天阙阁。
王德峰。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他们全家唯一的希望。
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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