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崔家可是与我北蛮世代交好的啊。”
瑟必见大祭司话里话外都有宽恕胡狼儿的意思，急得上前一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急促。他必须提醒大祭司 —— 崔炳浩不是普通的李朝使者，他背后是手握重兵的冀州崔家，若是处置不当，很可能影响北蛮与崔家的关系，更有可能进一步影响到北蛮南下的计划。
大祭司缓缓张开嘴，声音古老而苍凉，像从遥远的草原深处传来：“草原上的事，何时轮得到王子来决断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瑟必紧绷的脸，威严的语气响遍了全场：“大汗的金帐离此不过一炷香的马程，大汗英明睿智，他自会做出正确抉择。你若有心，便派人将这里发声的一切如实转告给大汗 —— 关键时刻，莫要背着大汗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瑟必的脸瞬间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像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竟忘了分寸 —— 父汗赫连啜还在世，他一个未继位的王子，怎能越俎代庖干涉王庭事务？若是被有心人抓住这点大做文章，说他 “觊觎汗位、急于掌权”，那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瑟必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黛绮丝，见她正低头轻抚小腹，瑟必眼底的不安渐渐消散。
是啊，黛绮丝怀了他的孩子，这是王庭的血脉，自己就算是因为这件事惹得父汗不开心，父汗也绝不会让汗位旁落他人的。
想到这里，瑟必重新稳住心神，对着大祭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祭司教训的是，是瑟必愚钝了。我这就派人去金帐请示父汗，听候他的旨意。”
“附离，你好自珍重。” 大祭司转头看向胡狼儿，语气里半是警告半是不满，“趁此机会，好好和拖拖雷聊聊吧。”
胡狼儿心中了然 —— 大祭司对他斩断崔炳浩左手的做法表达了内心的强烈不满。
在大祭司看来，胡狼儿可以威胁羞辱崔炳浩，也可以给崔炳浩一点小教训，哪怕是殴打崔炳浩一顿也无妨，可如今直接斩断了对方的手，这无疑是让胡狼儿与崔家结下了死仇，同时这会让原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棘手。
若不是今晚局势突然变得危急，大祭司根本不会出面为他解围。
大祭司本不想在宴席上露面，毕竟他的目标是暗中扶持拖拖雷，而非现在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可胡狼儿这一手 “破局” 太过惨烈，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出面镇场。
大祭司眯起眼睛，仿佛又陷入了沉睡，只留下一道声音飘在空气中：“徒儿，这宴席已无乐趣，陪师父走走吧。”
尔那茜顺从地应了一声，跟着大祭司转身离开。
两人刚走出喧闹的宴席场地，大祭司便挥了挥手，抬着步辇的祭司们立刻躬身行礼，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广阔的草原上，只剩下大祭司和尔那茜两人。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将他们的身影笼罩，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能听到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和两人清晰的呼吸声。
“尔那茜，” 大祭司率先开口，声音比在宴席上柔和了许多，“我让你安排胡狼儿与拖拖雷坐在一桌，你就没问过为什么吗？”
尔那茜低头回答，语气恭敬异常：“师父的安排自有深意，尔那茜不便多问。”
大祭司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欣慰：“是不敢，还是不想？”
“不敢，也不想。” 尔那茜的声音更是低沉了几分，“师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草原，师父得到吩咐尔那茜只需照做便是。”
“我的孩子，你长大了。” 大祭司的语气里满是感慨，“终于懂得掩藏自己内心的想法了，师父很欣慰。”
大祭司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今天刚回王庭，就去看望你父汗了吧？他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尔那茜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声音里满是苦涩：“师父的医术举世无双，父汗的情况，您心里早就有数了，何必用这等低劣的玩笑话来考验徒儿？”
大祭司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的医术早已超过我，我就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 你能否救回你父汗？”
尔那茜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啜泣：“父汗不是病在身体，是病在心里。他一生都是在厉兵秣马准本南下燕山，如今却被胡狼儿逼迫着当众立下‘有生之年不南下燕山’的誓言，他早已心如死灰了。心病难医，徒儿…… 无力回天。”
大祭司心里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尔那茜都确认赫连啜病危，那他之前的最后一丝顾虑也可以放下了。他提高了音量，努力控制着自己不露出一丝欣喜：“既然如此，师父也不妨告诉你 —— 即将到来的库里台大会上，我会全力支持拖拖雷继承汗位。”
北蛮帝国的传统，大汗去世后，草原上所有部落的首领都会前往王庭，一方面是为了祭拜已故大汗，另一方面是要参与库里台大会，大家共同推举新一任大汗。
这是草原延续了数百年的传统，哪怕是权势滔天的大汗，也不能擅自指定继承人。
哪怕是赫连啜想扶持着瑟必继位，他也得得到大部分贵族的支持，以及大祭司的认可。
尔那茜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却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师父为何不选瑟必？论资历、论威望，瑟必都比拖拖雷更适合汗位。更何况，黛绮丝已经怀了瑟必的孩子，这是王庭的嫡脉。”
“拖拖雷本性仁慈，他若继位，再加上我的支持，草原上才不会有流血厮杀。” 大祭司幽幽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父汗是个聪明人，他早就看清了王庭的症结 —— 左右贤王、左右将军、左右骨都侯…… 这些我看着长大的娃娃们，如今个个都野心勃勃。你父汗在世时，还能镇住他们；可若是瑟必继位，有莫德利在一旁鼓动，这些人定会怂恿瑟必南下伐李，用战争来扩张自己的势力。若是到时候，王庭与李朝僵持期间，有些人背后发动叛乱，那整个北蛮帝国只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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