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草原上的露水还没干，阿古拉就被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她披衣撩帘，正见其其格踮着脚站在晒谷棚下，伸手够着棚顶垂下来的豇豆荚。晨光里，那抹翠绿的身影和紫色的豆花、翠绿的藤叶缠在一处，像幅浸了露水的画。
“轻点摘，”其其格的阿妈从帐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竹篮，“别把藤子拽断了，这头茬豇豆嫩得很，炒着吃最爽口。”她走到棚下，教其其格辨认哪根豆荚该摘——要选那种颜色浅绿、捏着硬实的，深绿发皱的就老了，得留着结种子。
阿古拉也走过去帮忙，指尖触到豆荚时，只觉得滑溜溜、沉甸甸的，豆荚里的豆子隔着薄皮能摸到形状，像揣了串小珍珠。“这才开花没几天，就结这么多了，”她摘下一根，比了比长度，足有半尺长，“比我在家见过的豇豆长得好。”
“草原的土肥，”其其格的阿妈笑着说，“再加上蓄水池的水勤着浇，能长得不好？等会儿炒一盘，让你们尝尝鲜。”
棚顶的鸽子被惊动了，扑棱棱飞起来，在棚子上空盘旋两圈，又落在茅草顶上，歪着头看她们摘豆荚，像是在数摘了多少根。其其格的阿爸扛着锄头从东边坡地回来，裤脚沾着湿泥：“去看了看土豆地，土皮都裂开了，底下准是藏了不少大土豆，过几日就能挖了。”
将军也来了，手里拎着个木盒，里面装着些新做的木牌。“这是给晒谷棚的粮食架做的记号，”他打开木盒，木牌上用炭笔写着“土豆区”“玉米区”“杂粮区”，字迹方方正正，“等收了粮食，按记号放，找起来方便。”
小石头抱着个小铲子跑过来，铲子上还沾着土：“我在棚子边挖了个小坑，种了颗糖萝卜，”他指着棚柱边的新土，“阿妈说，糖萝卜甜，等长大了，我要分给鸽子吃。”
大家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其其格的阿爸摸了摸他的头：“好小子，心里装着活计呢，等糖萝卜长出来，准比你还高。”
早饭是奶茶配豇豆炒肉，刚摘的豇豆切成段，和羊肉丁一起炒，加了点辣椒面，红绿相间，看着就馋人。咬一口，豇豆脆嫩，肉丁鲜香，辣劲儿恰到好处，配着奶茶喝，暖得人心里发涨。
“这豇豆是真鲜，”将军夹了一大筷子，“比关隘菜地里的有嚼头，草原的水土养东西。”
其其格的阿爸喝着奶茶说：“等过几日挖土豆，让你尝尝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土豆，擦干净了生吃，脆生生的，带着股土甜味，比梨还解渴。”
饭后，大家分头忙活。将军带着兵卒去整理玉米地，说要把地埂再筑高些，免得下雨时水流进地里；其其格的阿爸则去检修蓄水池的竹管，怕时间长了有堵塞，影响引水；阿古拉和其其格提着篮子，又去田埂边拾土豆花瓣——经过几日的风吹，地上的花瓣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生生的像铺了层雪，捡起来时还带着潮润的香。
“这些花瓣晒干了，装在枕头里，睡觉都能做香梦，”其其格把花瓣铺在晒谷棚的竹篾上，摊得薄薄的，“我阿姐出嫁时，阿妈就用干花瓣给她缝了个枕头，说能安神。”
阿古拉望着田垄上的土豆苗，叶片已经开始泛黄了，其其格的阿爸说过，叶子黄了，就说明土豆熟了，该挖了。“你看那株苗，叶子黄得最厉害，”她指着田垄尽头，“底下准藏着最大的土豆。”
两人正说着，就见其其格的阿妈挎着个竹篮过来，篮子里装着些刚和好的面团和野菜馅。“趁着天好，咱们在棚子下包点菜团子，”她把篮子放在木架上，“用新磨的玉米面做皮，裹上野菜馅，蒸出来香喷喷的，等会儿给地里干活的人送去当点心。”
小石头也凑过来帮忙，他负责把面团搓成小球，虽然搓得有大有小，却个个圆滚滚的，像些小土豆。“我搓的团子，要给鸽子留两个，”他仰着小脸说，“让它们也尝尝新粮食的味道。”
日头升到头顶时，晒谷棚下飘起了菜团子的香味。玉米面的焦香混着野菜的清苦，在棚子里弥漫开来，引得棚顶的鸽子都咕咕叫着往下望。其其格的阿妈掀开蒸笼，白雾“腾”地冒起来，里面的菜团子个个金黄，上面还印着小石头按的小手印，像些憨态可掬的小元宝。
大家坐在棚子下，捧着菜团子趁热吃。玉米面的皮暄软带劲，野菜馅里拌了些羊油，香得人直咂嘴。将军咬了口团子，指着棚顶垂下来的豇豆荚：“这豇豆再长几日，就能摘第二茬了，到时候腌些酸豇豆，冬天配着肉汤煮，开胃得很。”
其其格的阿爸点点头：“我家坛子里还剩些去年的酸汤，正好用来腌新豇豆，酸得够味，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午后的风带着暖意，吹得豇豆藤沙沙响，熟透的豆荚偶尔“啪”地一声裂开，褐色的豆子落在棚下的竹篾上，像撒了把小石子。阿古拉和其其格坐在木架上，给晒干的土豆花瓣装袋，用麻绳系成一个个小香包，打算分给关隘的兵卒和附近的牧民。
“你看那两只鸽子，”其其格忽然指着棚顶的草窝，“白鸽子好像在孵蛋呢，一动不动的。”
阿古拉抬头望去，果然见白鸽子缩着脖子趴在窝里，灰鸽子则在旁边守着，时不时啄些草籽喂它，样子亲昵得很。“等小鸽子孵出来，咱们就有更多鸽子了，”她说，“到时候让它们给关隘的兵卒捎信，说咱们的土豆要丰收了。”
日头偏西时，田垄上的土豆苗又黄了些，其其格的阿爸用锄头轻轻刨开一株苗下的土，“哗啦”一声，好几颗圆滚滚的土豆滚了出来，表皮带着新鲜的泥土，黄澄澄的像些小元宝。“你看这成色，”他捡起最大的一颗，足有拳头大，“淀粉足，炖肉最香，煮着吃也面得很。”
大家围过来看，眼里都闪着欢喜的光。将军笑着说：“明天就组织人来挖，争取三天挖完，正好晒谷棚也空着，能把土豆好好晾一晾。”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田垄染成了金红色，土豆苗的黄叶在风里摇晃，像在招手。晒谷棚的豇豆藤上，紫色的豆花还在开，嫩绿色的豆荚垂下来，像挂了串翡翠。小石头跑在前头，手里攥着个刚摘的豇豆荚，时不时举起来看看，像握着个宝贝。
夜风带着泥土和粮食的香，轻轻吹过帐篷。阿古拉躺在炕上，听着帐外的虫鸣，还有棚顶鸽子偶尔的低鸣，心里觉得格外踏实。她仿佛能看见明天挖土豆的热闹场面——大家挥着锄头，土豆从土里滚出来，堆成小山；晒谷棚里晾满了金黄的土豆，豇豆藤上还在结着新的豆荚，鸽子窝里的小鸽子探出了毛茸茸的脑袋……这些画面在心里慢慢展开，像幅沉甸甸、暖洋洋的丰收画。
她摸了摸床头的香包，土豆花瓣的香味已经浸进了布里，淡淡的，却让人安心。窗外的月光透过帐帘，在地上洒了片银辉，像给这即将丰收的日子，又添了份温柔的期盼。
日子就像这垂着嫩荚的棚子，藏着圆薯的土地，看得见果实，品得到香甜，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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