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鸦”的每一次迈步都带着金属扭曲的呻吟，左臂彻底瘫痪，像条破麻袋似的耷拉着，右臂的装甲也布满了裂痕和灼烧的痕迹。驾驶舱里红灯闪烁，警报声跟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全息屏幕上大部分外部传感器已经失效，只剩下几个模糊的画面和疯狂跳动的错误代码。
身后，是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通道在成片成片地坍塌，巨大的晶体碎块和断裂的肉膜混合着沸腾喷涌的幽蓝能量液，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海皇那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穿透层层阻碍传来，虽然带着痛苦，但其中的怨毒和杀意丝毫不减，甚至更加浓烈。我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目光”依旧钉在“冥鸦”的背上，它没有立刻追来，或许是在处理伤势，或许是在积蓄力量，但我知道，它绝不会放过我。
基地在哀鸣，结构崩溃的速度越来越快。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城主！这边！快！”
王小磊的声音透过嘈杂的干扰传来，如同黑暗中的一缕曙光。我操控着“冥鸦”，循着声音和那丝隐约的微光，跌跌撞撞地冲向前方。
那是岔路尽头的一个狭窄出口，原本被某种肉膜组织覆盖，此刻已经被先一步抵达的队友们用暴力破开。外面连接的是一条向上延伸的紧急通道，墙壁是粗糙的合金结构，布满了裂痕和泄漏的电火花，显然也受到了爆炸的严重波及。微光是从通道上方透下来的，似乎是……日光？
“老大！”王小磊那台辅助外骨骼正卡在出口处，用身体顶住一块即将坠落的合金板，给后面的队友创造通过的空间。他看到“冥鸦”出现，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快速扫过现场。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李桂芳老太太的外骨骼左腿关节严重受损，只能靠着墙壁，被林柚搀扶着。林柚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精神透支的后遗症让她连站立都勉强，全靠意志支撑。“斩神”小队的情况更惨，算上队长只剩四个人，而且个个带伤。一台外骨骼彻底报废，里面的战士被同伴背着，生死不知。另一台外骨骼失去了动力，被另外两人拖着前进。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从基地内部带出来的、闪烁着异样光芒的仪器残骸和几个密封箱——那是吴教授再三强调必须带回去的“异族核心设备”。
一支标准的伤残小队。
“还能动的！互相搀扶！跟上！” “斩神”小队队长，一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汉子，声音嘶哑却依旧沉稳，他用自己的外骨骼扛起了最大的那个密封箱。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伤感。
“走！”
我操控“冥鸦”率先冲入紧急通道，用尚且完好的右臂粗暴地清理着前方掉落的障碍物，为队伍开路。通道倾斜向上，不断有碎块和电火花从头顶落下，脚下的金属楼梯也在不断震动，仿佛随时会断裂。
“快快快！后面塌过来了！”王小磊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不用回头也能通过“冥鸦”残存的传感器感受到，身后那片区域正在加速崩塌，海皇的咆哮声似乎也近了一些！
“推进器！还有动力的，全部开启！爬也要爬出去！”我对着通讯器吼道。
幸存的几台外骨骼，包括“冥鸦”在内，脚下的推进器喷吐出长短不一的尾焰，推着众人沿着陡峭的通道向上艰难攀升。李桂芳老太太被林柚和另一个“斩神”队员架着，几乎是被拖着走。那名重伤员被牢牢固定在同伴背上。
每上升一米，都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通道外的光线越来越亮，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水流声和……某种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外面攻击基地的外壳！
是海皇驱使的深海怪物？还是基地崩溃引发的连锁反应？
没时间细想了！
“看到出口了！”最前面的一个“斩神”队员惊喜地喊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同样布满裂痕的圆形气密闸门，此刻已经半开着，外面是幽暗的海水，以及……一艘人类潜艇探出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对接舱口！
是接应我们的“鲲鹏”号！
“快！进入对接通道！”雷将军的声音终于再次清晰地出现在通讯频道，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和如释重负，“基地外壳撑不了多久了！快！”
“冥鸦”第一个冲出了紧急通道，沉重的机体落在对接通道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我立刻转身，右臂伸出，挡在出口处，接应后面的队友。
李桂芳老太太、林柚、互相搀扶的“斩神”队员、背着伤员的那位……一个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王小磊是最后一个，他刚跳进对接通道，身后那扇半开的圆形气密闸门就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被上方坍塌下来的结构彻底堵死！海水瞬间从缝隙中汹涌灌入！
“关闭通道！紧急上浮！”雷将军的命令立刻下达。
对接通道的入口迅速闭合，将外面崩塌的恐怖景象和隐约传来的、海皇那不甘的咆哮彻底隔绝。
嗡……
潜艇引擎启动，带着我们开始上浮。
通道内，一片死寂。
只有外骨骼引擎冷却的嗤嗤声，伤员压抑的呻吟，以及众人劫后余生、粗重无比的喘息。
哐当。
我解除了“冥鸦”的驾驶舱锁定，舱盖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机油、血腥和海水咸腥的气味扑面而来。我扶着舱壁，有些踉跄地跳了下来，双脚踩在坚实的金属地面上，才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
身上同样满是污迹和擦伤，左臂传来的剧痛让我咧了咧嘴。
环顾四周。
王小磊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分不清是油污还是泪水。李桂芳老太太靠着墙壁坐下，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她那口宝贝平底锅也多了几个凹痕。林柚瘫坐在老太太旁边，眼神空洞，显然透支到了极限。“斩神”小队的幸存者们默默地检查着同伴的伤势，处理着自己的伤口，气氛沉重。
我们出来了。
从那个地狱般的海底基地，从那个刚刚孵化、差点就把我们全留下的灭世海皇爪牙下，逃出来了。
带着满身的伤痕，带着牺牲的战友，也带着……那些可能关乎人类未来的“异族核心设备”。
“城主……”王小磊抬起头，眼圈通红，“我们……我们真的出来了？”
我走过去，用没受伤的右手，重重拍了拍他那脏兮兮的外骨骼头盔。
“出来了。”
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看着通道舷窗外，那逐渐从幽暗变得明亮的海水，感受着潜艇上浮带来的轻微超重感。
海底基地的毁灭，海皇的重创……这只是一场战役的结束。
战争，还远未停止。
那头挨了一记狠的、睚眦必报的凶兽，此刻恐怕正拖着伤体，在崩塌的废墟中，用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离开的方向吧？
我揉了揉还在发痛的左肩，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等着吧。
下次见面，给你准备的……
就不是“自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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