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把积压在肺腑深处那股焦灼担忧，还有那该死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的不安，一股脑儿全吐出去。
“呼——”长长的一口浊气，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被苏晨狠狠喷出。
后背那股凉飕飕、时刻提防着被人捅刀子的紧绷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苏晨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眼前那片血肉横飞的滩涂战场，似乎都亮堂了几分。
“李尚书……干得漂亮。”苏晨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带着狠厉的笑意。
柳文渊和顾千帆这俩老狐狸，精心准备的致命一刀彻底废了。
后顾之忧没了。
现在，苏晨可以专心致志地收拾眼前这群还在滩涂上蹦跶的江南叛军。
苏晨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再无半分犹豫和迟疑。
一步踏到垛口前，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下方那片如同沸腾血池般的滩涂。
叛军，太多了，密密麻麻。
如同打不死的蟑螂，踩着同伴的尸体，顶着箭雨和滚石，嚎叫着往上冲。
滩涂上预埋的陶罐炸弹早就炸光了，防线被挤压得越来越紧。
好几处地方，叛军已经爬上了突破了弓箭手和三弓床弩的压制，正在嗷嗷往上冲。
“妈的，真当我是泥捏的？”苏晨眼中寒光爆射，转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传令！”
“三弓床弩阵地，听令！”苏晨手指指向滩涂中央那五十架如同巨兽般蹲伏的三弓床弩，“立刻，向东西两侧移动。给让开中间通道，动作要快。”
“是。”传令兵飞奔而去。
“弓箭手。”苏晨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给老子继续射，压住他们的冲锋势头。别让他们聚堆，往死里射。”
“遵命！”
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防线上操作三弓床弩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沉重的绞盘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巨大的弩身被奋力推动，缓缓向两侧挪移。
中央滩涂前方，一条宽约四百米的通道，正被迅速清理出来。
骑兵阵地。
宋青山早已等得心急如焚，他胯下的战马打着响鼻，铁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当看到了望塔上令旗挥动，听到让开通道的命令时，他眼中瞬间爆射出如同饿狼般的凶光。
“儿郎们——”宋青山拔出腰间长刀，刀锋直指前方那如同地狱般的滩涂。
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狂暴杀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便是尔等……建功立业之时。”
“随我——杀——！！！”
“杀——！！！”一万五千铁骑，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
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杀气盈野，直冲霄汉。
“轰隆隆隆——！！！”
马蹄声如同奔雷般炸响，一万五千匹战马同时启动。
沉重的铁蹄踏碎了滩涂上粘稠的血泥，卷起漫天猩红的泥浆。
宋青山一马当先，如同离弦的劲箭，狠狠射向那条刚刚清理出来的、通往地狱的通道。
“加速，冲下缓坡。”宋青山怒吼着，双腿猛夹马腹。
战马如同感受到主人的滔天战意，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嘶，四蹄翻飞，速度瞬间提升到极致。
身后，一万五千铁骑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紧紧跟随。
他们借着滩涂那道并不算陡峭的缓坡，如同俯冲的鹰隼，将速度提升到了最巅峰。
骑兵对步兵，这是兵种的绝对碾压。是力量与速度的极致碰撞。
“骑兵，骑兵来了！”
“快跑啊——！”
“挡住，挡住他们！”
滩涂上的叛军，刚刚还在为撕开防线缺口而疯狂，此刻看到那如同山崩海啸般碾压而来的钢铁洪流，瞬间魂飞魄散。
绝望的嘶吼声、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他们试图举起盾牌，试图结成枪阵……然而，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一切抵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轰——！！！”
钢铁洪流，狠狠撞入人堆？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黄油，如同巨锤砸向朽木。
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连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重甲骑兵，如同高速行驶的战车，瞬间将挡在前方的叛军士兵撞得骨断筋折。
惨叫声被淹没在骨骼碎裂的闷响中，沉重的马蹄无情地踏下，血肉之躯如同烂泥般被践踏、碾碎。
长槊如林，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
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头颅飞起、肢体断裂。
滩涂上，瞬间被犁开一道道血肉模糊的真空地带。
残肢断臂如同垃圾般四处抛飞，粘稠的鲜血混合着泥浆，被铁蹄践踏得四处飞溅。
叛军的阵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崩溃。
士兵们哭喊着，尖叫着，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自相践踏造成的伤亡，甚至超过了骑兵的冲杀。
一轮冲锋，仅仅一轮冲锋。
原本如同附骨之蛆般死死钉在滩涂上、密密麻麻的叛军前锋。
如同被飓风扫过的麦田，瞬间倒伏了一大片。
原本被挤压得的滩涂防线，压力骤减。
叛军的攻势如同被拦腰斩断，瞬间瓦解。
滩涂上的叛军数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将近一半。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那是撤退的信号。
宋青山勒住战马，在滩涂尽头猛地调转马头。他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魔神，目光冰冷地扫过身后那片狼藉的战场。
宋青山没有恋战，没有继续深入追击那些溃散的叛军。
“下马，捡弩箭，捡弓箭手的箭”宋青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在每一个骑兵耳边。
骑兵们没有丝毫犹豫，纷纷翻身下马。他们动作迅捷，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在血肉泥泞的滩涂上快速穿梭、翻找。
目标是那些散落在尸体堆中、插在泥地里、甚至挂在断肢残骸上的三弓床弩射出的巨大弩箭和箭矢。
这是苏晨的命令，也是他宋青山的默契。
这些特制的弩箭，尤其是那些绑过铁罐炸弹、箭杆更加粗壮坚韧的，都是宝贵的战略资源，绝不能浪费在滩涂上。《备注：绑铁罐炸弹的那段箭身是精铁打造。黑火药很难炸断。》
很快，一根根沾满血污和泥浆的弩箭被骑兵们扛起，如同战利品般挂在马鞍旁。
有些骑兵甚至一人扛了两根，沉重的弩箭压弯了马鞍，却压不垮他们眼中的锐气和杀意。
弓箭的箭矢，一把一把搂着身上，能拿多少是多少。
“上马，撤！”宋青山再次下令！
骑兵们迅速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一万五千铁骑，如同潮水般退去，带着滚滚烟尘和浓重的血腥味，重新退回到防线预备阵地。
只留下滩涂上那片更加狼藉、更加血腥、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恐怖景象。
以及剩余叛军士兵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苏晨站在了望塔上，看着宋青山率军如风般撤回，看着骑兵们马鞍旁那沉甸甸的战利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柳文渊……顾千帆……”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江面上那艘依旧在疯狂督战的楼船，“你们的兵……够填吗？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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