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冥妃那双混沌色的眼眸，冰冷、漠然、没有任何情感色彩，仿佛映照着宇宙初开时的虚无与死寂。被她注视着，宁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并非威压的碾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带来的本能敬畏，仿佛蝼蚁仰望苍茫天道。
凌轩与云璃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浑身僵硬，在那目光的余波下，他们连思维都几乎要冻结。方才冥妃一言喝退渡劫的恐怖威势，深深烙印在他们神魂深处。
这…还是那位昏迷不醒、需要他们守护的冥妃前辈吗？
宁凡道心坚韧，历经轮回洗礼，虽惊却不乱。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尝试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前辈…是您吗？”
他问的是冥妃，也是问那可能苏醒的、属于冥妃本体的无上意志。
冥妃（或者说，占据了她身躯的意志）那双混沌眸子微微转动了一下，目光似乎落在了宁凡身上，又似乎穿透了他，望向了更加久远的时间长河。
她并未回答宁凡的问题，而是抬起了一只纤纤玉手。指尖晶莹，却萦绕着令人心悸的混沌气流。
她对着宁凡，隔空轻轻一点。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法则显现。
但宁凡却感觉眉心一烫！那原本因失去永恒液体而空落落的丹田深处，以及道基之上，忽然涌现出无数细密无比、闪烁着微弱星芒的灰色符文！这些符文复杂古老到极致，蕴含着远超他理解的寂灭、轮回乃至一丝微弱的永恒真意！
它们如同最完美的补丁，瞬间将他道基上那些因强行斩断联系而留下的、细微到几乎不可察的裂痕与瑕疵，彻底修复圆满！甚至让他的道基变得比之前更加完美无瑕，潜力倍增！婴变大圆满的修为瞬间稳固至极点，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一丝渡劫的屏障！
不仅如此，一段庞杂浩瀚的信息流强行涌入他的识海——那是关于如何真正修炼、运用寂灭与轮回之力的更高层次感悟！虽然只是片段，却为他指明了前路，省去了无数岁月的摸索苦功！
这…是指点？也是…报酬？
宁凡心中巨震，看向那混沌身影的目光更加复杂。
做完这一切，冥妃缓缓收回了手，那双漠然的眸子再次看向宁凡，终于开口。她的声音空灵缥缈，不再带有任何凡俗情感，却也不再是之前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
“因果…已清…”
“婉…儿…真灵…需…‘轮回池’…重塑…魂躯…”
“轮回池…在…‘山海冥界’…核心…”
“冥界…入口…即将…于…‘归墟之眼’…显现…”
“持此印…可…入…”
她再次抬手，一枚由混沌之气凝聚而成的、模糊不清的古老令牌虚影，缓缓飞向宁凡。令牌之上，似乎刻画着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缩影，却又仿佛一切都在不断生灭轮回。
宁凡下意识地接过令牌虚影，那令牌入手便融入他的掌心，形成一个淡淡的混沌印记，与凌轩手背的古灯印记隐隐呼应。
“山海冥界？轮回池？”宁凡急切地追问，“前辈，您究竟是谁？与婉儿又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帮我？”
冥妃（意志）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题，或者说，这些问题于她而言毫无意义。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虚幻，周身的混沌之气也开始缓缓内敛。
“吾…非…她…”
“只是一缕…即将…消散的…执念…”
“守护…混沌…延续…是…使命…”
“寻回…冥界…失落的…‘轮回之钥’…阻止…葬劫…”
“切记…”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影也越来越淡，最后看了一眼宁凡，那混沌色的眼眸中，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属于冥妃本身的温柔与期盼，随即彻底湮灭，重新化为了彻底的冰冷与漠然。
眼眸闭合，周身那恐怖的混沌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尽数收敛回眉心那道变得愈发深邃的印记之中。身体一软，再次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云璃连忙扶住。
她又变回了那个沉睡的冥妃，仿佛刚才那言出法随、喝退渡劫、指点江山的无上存在，只是一场幻梦。
但宁凡掌心那淡淡的混沌印记，体内完美无瑕的道基，以及脑海中多出的那些高深感悟，无不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的真实性。
广场上一片死寂。
凌轩和云璃看着昏迷的冥妃，又看看怔在原地的宁凡，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撼与茫然。
“师…师尊…刚才那位…”凌轩声音有些发干。
宁凡缓缓握紧手掌，感受着那混沌印记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指引，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她不是冥妃，至少不完全是。”宁凡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更像是一段寄宿在冥妃体内的、来自遥远过去的无上意志碎片，因婉儿的真灵圆满和之前的危机而短暂苏醒…如今，力量耗尽，再次沉睡了。”
他回想起那意志最后的话语——“吾非她”、“一缕执念”、“守护混沌”、“寻回轮回之钥”、“阻止葬劫”…
信息量太大，且扑朔迷离。
冥妃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那缕意志口中的“她”又是谁？混沌指的是什么？葬劫又是什么？轮回之钥又是什么？与复活婉儿所需的轮回池有何关联？
一个个谜团萦绕在心头。
但有一点无比清晰：复活婉儿的关键——轮回池，就在那所谓的“山海冥界”之中！而冥界入口，即将在归墟之眼显现！他手中的混沌印记，便是入场凭证！
无论前方有多少迷雾，有多少艰难险阻，为了婉儿，这山海冥界，他都必须去！
“山海冥界…归墟之眼…”宁凡目光锐利起来，之前的计划必须改变了。北冥遗宝可以稍后再寻，复活婉儿的机会绝不能错过！而且，归墟之眼必定是各方势力汇聚的焦点，玄天仙帝、永黯星枢、暗渊之主的爪牙恐怕都会出现！
正好，一并清算！
“我们走，去归墟之眼！”宁凡毫不犹豫，做出决定。
“是，师尊！”凌轩云璃齐声应道，眼神坚定。无论师尊去哪里，面对什么，他们都将誓死相随。
宁凡再次看了一眼那断裂的盘龙柱，袖袍一卷，将地上那四个被废掉的金甲仙将收入一件空间法宝内（或许日后搜魂有用），随即根据混沌印记传来的模糊指引，认准方向，带着二人化作流光疾驰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广场上空的虚空，再次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缝隙。
之前那神秘的金袍仙君金皓，去而复返！他此刻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显然伤势不轻，但眼中却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后怕。
他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广场，发现宁凡等人早已离去，只剩下战斗的痕迹和那根盘龙柱。
“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竟然一言喝退两位暗渊渡劫长老…”金皓心有余悸，他捏碎了陛下赐下的保命玉符才侥幸逃得性命，“那女人绝对不是简单的冥妃！此事必须立刻上报陛下！”
他目光闪烁，又看向那根盘龙柱，眼中露出贪婪之色：“北冥宗的遗宝波动似乎就是从这下传来…虽然那宁凡走了，但说不定…”
他尝试着靠近盘龙柱，想要探查一番。
然而，就在他靠近盘龙柱十丈范围时——
嗡！
盘龙柱上，那些原本黯淡下去的灰蒙阵纹再次亮起！一股冰冷死寂的轮回寂灭之力瞬间爆发，化作一道灰色闪电，直劈金皓！
“不好！还有后手！”金皓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祭出几件防御法宝！
咔嚓！咔嚓！
那些法宝在灰色闪电面前如同纸糊，瞬间破碎！闪电余势不衰，狠狠劈在金皓身上！
“噗——！”
金皓再次狂喷鲜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劈飞出去，胸口一片焦黑，伤势更重！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再也不敢有任何停留，狼狈不堪地再次撕裂虚空遁逃。
显然，宁凡离开时，顺手又加固了一下此地的阵法，算是留给后来者的一点“礼物”。
…
归墟深处，某片被无尽死气风暴笼罩的区域。
这里仿佛是归墟的终点，虚空扭曲破碎到了极致，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缓缓旋转的黑暗旋涡。旋涡之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一切物质、一切灵魂。这便是归墟最可怕的绝地之一——归墟之眼。
平日里，这里几乎是生命的禁区，连强大的墟灵都不敢靠近。
但此刻，在归墟之眼的外围区域，虚空之中，却悄然悬浮着数十道身影！
这些人影分成数个阵营，彼此间泾渭分明，相互警惕，却又都按捺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东方，一群身穿星辰道袍、仙风道骨的修士，为首一名老者手持罗盘，气息渊深，乃是诸天星域中颇具盛名的“天机阁”长老，擅长推演天机，寻觅造化。
西方，妖气冲天，几名化形大妖目光凶戾，为首的是一名身披血色鳞甲、头生独角的壮汉，乃是来自“万妖星海”的强者，肉身恐怖。
南方，佛光普照，几名僧侣盘坐莲台，口诵真经，为首的是一位面容枯槁、眼神却充满智慧的老僧，来自“西天净土”。
北方，魔气森森，几名修士笼罩在黑袍之中，气息阴冷，与永黯星枢有些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来自“古魔渊”。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散的、气息各异的强者，独自占据一方，沉默不语。
他们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缓缓旋转的归墟之眼，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忽然，那归墟之眼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一丝，其中那极致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的苍青色光芒闪烁了一下！
一股不同于归墟死气的、带着洪荒、厚重、轮回意味的气息，如同春风拂过冰原，极其微弱地泄露出来一丝！
“冥界气息！山海冥界的入口要稳定了！”天机阁老者猛地睁大眼睛，激动道。
“哼！轮回池的造化，必属于我万妖星海！”独角妖汉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贪婪。
“阿弥陀佛，冥界重地，关乎轮回秩序，我等当谨慎行事。”老僧低眉顺目，语气却不容置疑。
“桀桀桀…好东西，自然是有缘者得之…”古魔渊的黑袍修士发出怪笑。
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而就在这片区域的边缘阴影中，两拨人马悄然潜伏。
一拨，正是之前被冥妃喝退的那两名暗渊渡劫黑袍老者以及狼狈不堪的金皓仙君。他们似乎使用了某种秘宝，将气息隐藏得极好，眼神怨毒地盯着归墟之眼，又时不时扫向其他方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小子…肯定会来！”金皓咬牙切齿道。
另一拨，则更加诡异，只有一人。那人笼罩在扭曲的光影之中，完全看不清形体，仿佛不存在于这个时空。他（它）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归墟之眼上，低声自语：
“轮回之钥…会在这次显现吗…”
“混沌的代言人似乎也苏醒了…”
“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
归墟之眼旋转越来越快，那苍青色的光芒也越来越明显，一片模糊的、仿佛由无数山海虚影构成的世界轮廓，正在那黑暗旋涡深处缓缓凝聚！
山海冥界入口，即将洞开！
而宁凡三人，正根据混沌印记的指引，以极快的速度，穿越重重死气风暴，不断逼近这片即将爆发风暴的中心！
更大的混乱与争夺，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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