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我每过一段时间就问肖景明的手是否还痛，恨不能变成x光透视一下他的伤情。肖景明被我焦虑的模样逗笑了，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的。
可是你刚才好像很痛的样子。我仍然不放心。
现在没事了。他甚至提起了我的包，被我快速抢了回去。但是始终悬着的心也安稳了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沿着容山脚下的街道一家家询问，都被告知客房已满。什么！你们也没房间了！李舒难以置信地对最后一家酒店的前台嚷道。
前台工作人员无奈地点头：是啊，现在是旅游旺季，房子好紧张的，只剩一间双人房，你们要不要？现在不定一会就没了。好容易问到这一家，一间房还要加价。李舒望着林牧之，等他拿主意。
开吧。两张床，我和肖景明一张，你们俩一张，休息一下，凌晨我们就爬山去。
我没意见，李舒看向我们，你们呢？
我可以。肖景明简短地回答。
我也没关系。我心中滑过一丝异样，也可以称之为“紧张”。
但是随着接下来的一番兵荒马乱，紧张又被稀释了。开房后，我们在附近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又买了矿泉水和干粮，就回到房间休息。
你们女生先去洗漱吧。林牧之安排。
梓寻先去吧。李舒收拾着行李，说道。
大家都谦让着，到我再谦让反而不合适了。我拎着洗面奶和毛巾进了浴室，为了节约时间，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擦着半湿的头发走出来。
你这样容易感冒，李舒关切地说，我去借个电吹风吧。
我去吧，肖景明站起身，你去洗。不耽误事。
肖景明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半旧的电吹风。李舒已经去洗漱，我缩在房间一角吹头发。可是当着两个男生尤其是肖景明的面，我免不了有些拘谨，一会想着这样吹姿态会不会太撩拨，一会想着反正他也撩拨不动不如吹自己的好了。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我赶紧闭上眼睛加快速度。关了电吹风，睁开眼睛，我发现两个男生都盯着我。
你们干嘛？我有些不自在地问。
你皮肤挺好的。林牧之直言不讳。
谢谢，我下意识地谦虚，一白遮百丑哈。
说谢谢就行了。林牧之对我的矫情直摇头。
大家陆续洗完了，又聊了会天，定了凌晨2点的闹钟，便睡下了。林牧之睡在靠门的外侧，李舒选择了另一张床靠窗的位置。肖景明瞟我一眼，睡到林牧之身侧，我也和衣躺下。
跟肖景明隔着一个床头柜的距离，他的气息被洗漱后的水汽包裹着传来，扰乱了我的心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到他的呼吸声也有些重。
睡意在黑夜里浮浮沉沉，时而被屋外的声音打断，终于在一阵心悸后彻底消散了。我恍惚间睁开眼睛，悄悄侧头想看看肖景明，却倒抽一口气——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竟然也正凝视着我。一时间万籁俱静，唯有流光飞舞。肖景明没有逃避我的回视，而是坦然地迎接着。黑暗中，我们的目光交织，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归于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起身，声音如羽毛般轻柔：我先去洗漱了。刚才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消失了，洗手间里传来持续不断的水声。
林牧之嘟囔着翻了个身：肖景明真废水！他突然发现我也醒着，嚯，你也醒这么早？还是没睡？
我有些认床，睡不着。你睡得挺好。
要学会随遇而安啊，林牧之的声音还带着倦意，走哪里都能睡得着吃得下。
林牧之确实践行了这一准则，后来的他旅居多个国家，不管顺境逆境，不管在奢华酒店还是山野茅屋，他都能睡得着，吃得下，这是后话了。当时我觉得林牧之境界不一般，然而我做不到。
说话间，肖景明出来了。
进去那么久，便秘啊？林牧之打趣道。
洗了个澡。肖景明简短地回答。
五个小时不到你洗两次澡！林牧之满是困惑。
李舒慢悠悠地插话：在你身边躺着，洗三次澡也是可以的。
我很干净！从灵魂到身体都很干净！
你们慢慢争，我笑着起身，我先去洗了。
肖景明用过的浴室很整洁，洗脸池边都没留下水迹，空气中却有股淡淡的松木香，仿佛不远处有片神秘的森林在召唤着我。在这个充满他气息的隐秘空间里，我任自己的心肆意悸动，出门时却回归云淡风轻。大家洗漱完毕，夜依旧黑的深沉。背上行囊，我们悄声走出酒店。
五月的容山，空气里已经带着初夏的暖意，山间薄雾缭绕，山路在朦胧的晨光中向着幽暗处绵延，我们随着三三两两的登山客一起向上攀登。最开始爬山的时候，我感觉还挺轻松的，甚至能时不时调侃几句，逗得大家发笑。然而半个小时过去，我们渐渐都沉默了，尤其是我，只剩下机械地向前迈步的力气，连说话的余力都没有了。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爬不动了？林牧之回头看我，你怎么比我还差？
李舒讽刺地接话：你好歹是个男的。
你别搞性别歧视行不行！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李舒语气平静，如果男女体能一样的话，为什么体育赛事还要分性别比赛？
男女体能的差异在这段山路上没有那么明显，林牧之振振有词，我属于男生里体能差的，这段山路我跟梓寻应该没太大区别。
这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渐渐走远，无情的将我抛在后面。我咬咬牙，正打算低头跟上，忽然发现肖景明立在前方不远处等我。爬不动了？
我喘着气承认，我就是个废物。
肖景明轻笑：废物倒是不至于，体能确实不太行。走，拖你上去。他伸出了手，我愣住了。见我犹豫，他低下头笑了：要不你扯着我的背包带子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解释，心里却满是对自己懦弱的鄙夷。肖景明的手我怎么就不能牵呢！
肖景明点点头，将双肩包一边的带子递给我。我接住带子，感受着从他那里传来的牵引力。肖景明拽着我往前，我就像只惦记着肉骨头的小狗那般，一直盯着他刚才伸向我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干净的指甲，曾经在琴键上跳跃的双手，我却没牵到。就这样，我们终于也爬到了山巅。
夜幕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蓝色，东方的天空则微微泛白。观景台处已经站了好些人，肖景明寻到一处地势高的位置，把它让给了我，自己站在后方。我踏上石头，发现他的气息就在耳畔，温热而令人安心。就在我恍惚的时候，太阳慢吞吞地挪出了云层，然后欢快地猛地腾出来。人群传来一阵惊呼，初升的太阳虽然不够温暖，但是却充满生命的力量。金色的光芒洒在山峦之间，为整个世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人群慢慢散去后，我提议道：要不要拍几张合影啊？
可以啊！林牧之积极响应，你先给我和景明拍。
两个男生寻了不远处一块石台，我对焦按下快门。过了一会，肖景明跳下石台，招呼李舒去和林牧之拍。还没拍几张，林牧之就下来了。
你们去吧，我来拍。林牧之伸出手。
你会吗？我有些怀疑。
拍不好随你怎么罚，相机弄坏了我赔你。
我将相机慎重交给他，就和肖景明一起上去石台。站在高处，微凉的山风袭来，穿透了我不算厚实的衣料。肖景明站在身后，为我遮住了风。我扶着身前的立柱，他高举手臂，照片就此被定格。那是两张年轻的脸庞，带着纯净的笑容，拥有明亮的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们的脚下。
下山时，天空飘起细雨。肖景明哼起一段悠扬绵长的旋律，过了一会，林牧之吹着口哨加入进来。
这是什么曲子啊？还挺好听的。我好奇地问。
《青春无悔》，我推荐给肖景明的。林牧之回答。
青春真的能无悔吗？李舒轻叹，就这么短暂的时间，懵懵懂懂的，做出的决定、许下的承诺，能经受时间的考验吗？
不去想那么多，就不会后悔啦。林牧之说得轻松。
有道理啊，我附和道，以不变应万变。
哪里有道理。李舒反驳，人能说不想就不想的吗？肖景明，你觉得呢？
肖景明思忖片刻：我会尽力而为，等过了就过了，就像牧之说的那样，不去想。
又不是电脑程序，说删除就删除。李舒不依不饶。
不会删除。肖景明纠正道，电脑程序删除的文件还可以找回，除非磁道上重新写入其他数据。
所以用一段感情代替另一段感情是有道理的啰。我若有所思。
成天就知道情情爱爱的。林牧之打断我们，喂，咱们要不要一鼓作气再去亭湖逛逛？
谢绝邀请，李舒立刻拒绝，我明天有课。
我要复习四级。我也跟着说。
四级要复习什么？对了，听说你还有个陪读，哎呀，那个，叫什么来着……还客串咱们电影。
邱雨涵。李舒提醒道，你是用一段感情代替另一段感情吗？那个谁……
言申。林牧之接话。
你们太有默契了，我无奈地笑了，但是很可惜，你们搞错了，我真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只是想回去复习。
那我们回去吧。肖景明拍板。
雨丝轻柔地落在我们身上，山间的雾气越发浓重。我望着肖景明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惆怅。如果说，青春时代真的有什么让我后悔的事情，那就是我因为逃避而错过了许多本该和肖景明共处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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