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外的射灯，将文君脸上压抑的怒意勾勒得更加清晰。他忽然压抑着声音，低低地咆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弄得茫然失措。原本带着几分演戏的淡定，在他这近乎失控的质问下，瞬间土崩瓦解，鼻尖一酸，眼角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我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过了好一会儿，我偷偷抬起眼，发现他的目光依旧像烙铁一样，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还没那么随便。”最后那句话，我说得很轻，却分外坚定。我不是那种会玩弄心机的女孩，我更不想被他那样认为。
我的话似乎起了作用。文君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许，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那里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对不起，”他带着懊恼问，“痛吗？”
我不理他，别过头去，眼泪却开始不争气地一颗颗往下掉。委屈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我气他的反复无常，更气自己轻易就被他牵动了情绪。
当文君意识到我在哭时，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片刻的不知所措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我。手掌在我背后一下下地拍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是我的错，”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对不起……别哭了。”他的安慰非但没有止住我的眼泪，反而让我更加委屈，仿佛所有的故作坚强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泪止也止不住，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我感到他环住我的手臂收得更紧了，耳边是他低沉的不断重复的道歉声。
“咳咳……”一个刻意加重的咳嗽声在不远处响起，“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是智哥的声音。紧接着，另一个篮球队队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说你们俩去个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躲在这里……”
文君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我。我慌忙低下头，用手背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但红肿的眼睛和鼻尖却无法掩饰刚才发生的一切。
智哥凑近打量一番我这副狼狈的样子，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皱着眉问文君：“你怎么啦？欺负她了？”
我吸了吸鼻子，替他辩解：“没有……不关他的事……”
文君调整了一下呼吸，转向智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智哥耸耸肩：“我家庭聚会一结束就赶过来了。一来就听说你们在厕所这边，哪知道是躲在这里……少儿不宜啊。”他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慌忙抬头：“别乱说……特别是，别跟夏天乱说。”
智哥指着我们俩：“你们都这样了，还怕别人乱说？还好是被我们看见，要是被外面那群女生看见，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文君忽然开口：“随她们说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心因他这句话猛地一跳，却又被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淹没。“我想回去了，一会儿你就跟大家说我喝多了，不舒服先走了。”
“我送你。”文君跟智哥他们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陪我穿过喧闹的酒吧，走了出去。
出租车上，我们异常沉默。酒意和混乱的思绪交织在一起，只觉得格外疲惫。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时，文君终于开口：“明天的聚会……你来吗？”
我望着窗外，没有回头：“我答应来，就会来。” 顿了顿，我忍不住问，“你一会儿回去……怎么跟他们解释？”
文君似乎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你现在倒关心起我怎么解释了？刚才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我小声嘀咕：“眼泪本来就不要钱……”
文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也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低，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酒量不行，就少喝点。男人是经不起挑逗的，你这样……很危险。”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脱口而出：“你不是男人吗？”
文君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反问，整个人都愣住了，而就在这时，出租车缓缓停在了我家小区门口。
“我到了。”下车前，我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捏了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低声道，“谢谢你送我回来。”然后，不等他反应，我便转身快步走进了小区。
回家前，我在吊带裙外面套上t恤，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蹿进房间，专心打牌的爸爸妈妈竟然不疑有他。重新穿上舒适的睡衣睡裤，又仔仔细细地卸了妆，洗掉了一脸的精致和疲惫。看着镜中恢复素净、带着倦意的自己，仿佛刚才那个在酒吧里的拥抱是别人的一场绮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家里静得出奇。餐桌上放着一碗糊成一团的面条，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打电话一问才知道，爸爸妈妈他们昨晚在牌桌上临时起意，约好今天一早就去郊区的农家乐玩，至于我，他们以为我中午就会出门吃饭，自然没再过问。
我看着那碗惨不忍睹的面，喃喃自语：“好吧……至少，还知道给我留了一碗面。”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我勉强吃掉了面条，然后去家附近的超市买点食材，准备自己动手做顿午饭。
超市里人来人往，我推着购物车，正对比着两颗白菜的价格，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文君和他妈妈推着购物车，迎面而来。我想了想，冲他们打招呼：“学长好，阿姨您好。”
文君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声：“好。” 倒是他妈妈，热情地问我怎么一个人来买菜。得知情况，她立刻说：“哎哟，那还买什么呀！正好，去阿姨家吃！阿姨今天买了不少菜！”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盛情邀请，下意识地看向文君。“反正你晚上也要过来，不如中午先吃个便饭吧。家常菜，别嫌弃就行。”文君淡淡地说。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我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只好放下手里的购物车，跟着他们母子回了家。
进门，文君的爸爸正穿着一件宽松的老汉背心，悠闲地坐在摇椅上看报纸。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发现跟在后面的我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打趣道：“哟？怎么回事？让你们去买趟菜，怎么还领了个小姑娘回来？”
文君妈妈笑道：“什么我领回来的，是你儿子领回来的！”
文君爸爸放下报纸，觑一眼文君：“哎呀！不容易啊！终于会带女孩子回家了！”
我顿时尴尬得手足无措，只好僵硬地站在客厅中央，任自己的脸越来越红。就在这时，文君妈妈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一下手，惊呼道：“糟了！光顾着说话，我忘了买青菜了！看我这个记性！”
文君爸爸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买就没买呗，一顿不吃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文君妈妈坚持，“青菜不能少！你，在家坐够了吧？走，陪我去买菜！”
“啊？现在去啊？”文君爸爸显然不太情愿。
“就现在！快点！”文君妈妈不由分说，拉起还穿着老汉背心的文君爸爸，风风火火地就往门口走。
“哎哎，你让我换件衣服……”
“换什么换，买个菜而已，快点！”
就这样，眨眼功夫，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文君两个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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