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这天，太阳把青石镇烤得滚烫。田埂上的泥土裂开了细缝，踩上去“咯吱”作响，玉米地里的叶片卷成了筒，像是被晒得没了力气。只有场院里的麦子还在尽情享受阳光，摊开的麦粒泛着油亮的金，被晒得“簌簌”作响，空气里飘着麦香混着秸秆的焦味，热烈得让人不敢直喘气。
墨渊跟着凌恒在场院里翻晒麦子。他手里的木耙推着麦粒，来回走动，脚下的地面烫得能烙饼，鞋底像是要被融化。“得勤翻着点，”凌恒的声音带着热意，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砸在麦粒上，瞬间洇成一小片湿痕，“中午日头最毒，得让每粒麦子都晒透，不然入仓会发霉。”
墨渊点点头，木耙推得更卖力了。麦粒在耙下滚动，像一群金色的小虫，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捧一把在手里，烫得人赶紧松开。他看见张婶带着几个妇女在旁边翻晒油菜籽，黑色的菜籽在竹席上铺开，像撒了层黑珍珠，被晒得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小墨渊，过来喝口水！”张婶喊着，手里提着个瓦罐，“凉好的绿豆汤，加了薄荷，解暑。”
墨渊跑过去，接过瓦罐喝了一大口，清凉的甜意从喉咙滑到肚子里，浑身的燥热消了大半。“谢谢张婶，这汤真管用。”
“多喝点，”张婶笑着说，“夏至日头毒，别中暑了。等晒完这些，回家吃凉面，我给你们多拌点芝麻酱。”
田埂边的树荫下，李木匠带着徒弟在修农具。刚收完麦子，镰刀、锄头都得磨利了，准备给玉米除草。李木匠拿着磨刀石，“沙沙”地磨着镰刀，火星偶尔溅到地上，被滚烫的地面瞬间烫灭。“这刀得磨得能剃胡子，”他对徒弟说，“不然割草费劲，还伤玉米苗。”
巧铜张的铺子里，挂着不少新做的竹扇，扇面上编着简单的花纹。他坐在门口的阴凉处，给扇柄缠布条，见墨渊路过，递过来一把：“拿着扇扇，能凉快些。这扇面结实，使劲扇也坏不了。”
墨渊接过竹扇，扇了两下，果然有风送来，虽然带着热气，却比闷着强。“谢谢张叔。”
中午的太阳像悬在头顶的火球，连风都带着热浪。镇上的人都躲在屋里歇晌，只有蝉在树上拼命叫着，“知了知了”的声音此起彼伏，把夏天的热烈喊得震天响。墨渊躺在凉席上，手里还攥着竹扇，迷迷糊糊地打盹，梦里都是金灿灿的麦粒在阳光下滚动。
下午，日头稍微斜了些，热度却没减多少。凌恒带着墨渊去给玉米地浇水，水渠里的水被晒得温乎乎的，流进地里，“咕嘟咕嘟”地渗下去，玉米苗像是喝饱了水，叶片慢慢舒展开来，恢复了些精神。
“夏至不浇水，玉米减一半，”凌恒用锄头把水引到苗根下，“这时候缺水，结的棒子就小，颗粒也不饱满。”
墨渊跟着引水，脚踩在湿泥里，凉丝丝的，比在太阳下舒服多了。他看见张屠户在玉米地里除草，手里的锄头挥得飞快，草被连根刨起，很快就在地里堆成了小堆。“这草长得比玉米还疯，”张屠户抹了把汗，“不除干净，养分都被它们抢了。”
傍晚，太阳往西边沉了沉，天边被染成了橘红色，热气却没散去多少。墨渊跟着凌恒往回走，路过河边时，看见几个孩子在水里摸鱼，光着膀子，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闪着光。“墨渊哥，快来！”小虎举着条小鱼喊，“这鱼傻得很，一抓就着！”
墨渊笑着摆摆手，他可没力气下水了。今天晒麦子、浇水，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只想赶紧回家吃凉面。
回到镇上，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摆着小桌，凉面、黄瓜丝、芝麻酱摆了一桌子，香气混着傍晚的热风，在巷子里飘。老板娘端着一大碗凉面过来，面条筋道，拌着芝麻酱和蒜末，香得人直咽口水。“快吃，”她说，“这面是新麦磨的，筋道，吃了抗饿。”
墨渊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凉面的清爽混着芝麻酱的香，在嘴里散开，浑身的疲惫仿佛都被这口面抚平了。他看着天边渐渐暗下去的晚霞，听着邻居们的说笑声，忽然觉得这夏至的热烈，虽然让人觉得烤得慌，却也带着股子泼辣的生机，像这新麦磨的面，扎实，有嚼头。
夜里，凉风终于透了些进来，吹得院角的树叶“沙沙”响。墨渊躺在竹床上，手里摇着巧铜张给的竹扇，听着远处的蝉鸣渐渐稀了，心里想着明天要去给豆子地除草。他知道，夏至的热烈是夏天的高潮，熬过这阵子，庄稼就能好好长，秋天的收成也就有了盼头。
而这热烈里的忙碌，就像给土地撒下的肥料，看着辛苦，却能让日子长得更饱满。青石镇的人们，就在这热烈里，挥着汗，盼着秋，把夏天的日子，过得像这新麦面一样，踏实，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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