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如同稀释的薄墨,勉强涂抹在塞拉斯菲尔外围荒芜的土地上。一夜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凝结在枯草与瓦砾间,形成细密的露珠。
奥瑟、德米特和维罗妮卡三人,正沉默地收拾着昨夜简陋的营地,动作间带着一种被疲惫浸透的麻木。
奥瑟机械地将卷起的睡袋塞进包裹,他的动作比平时迟缓了许多,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那张总是显得乖巧平静的小脸,此刻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恍惚,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滞留在未醒的梦境里。
尤其刺眼的是,他那双宛如晴空般的蓝色眼眸下方,晕开了一片淡淡的青影,而眼眶边缘,还残留着些许未能彻底掩饰的、哭泣过的微红痕迹,像是不小心沾染上的淡粉颜料。
德米特将自己的行李捆扎结实,习惯性地扭头想招呼奥瑟,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不由得顿住了。
他凑近了些,粗糙的手掌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奥瑟?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天看你钻进帐篷挺早的,是不是夜里着凉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仔细端详着奥瑟,试图从那张过于安静的脸上找出答案。
奥瑟像是被他的声音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抬起眼。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哑,仿佛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没……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可能没睡好。”
他努力地想牵动嘴角,挤出一个让同伴安心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只是在他唇边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涟漪,迅速消失无踪,只留下更深的疲惫。
“哈……?” 德米特发出一声拖长的、充满困惑的音节。这实在太稀奇了。在他的印象里,奥瑟虽然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看起来最柔弱的,但意志力和耐力却出奇地好,无论是之前的训练,都很少见他露出如此萎靡不振的样子。“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白得有点吓人。” 他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
就在这时,一旁响起了极其不耐的、带着浓浓起床气和怨念的催促声,像一把刀子划破了清晨短暂的宁静。
“喂!你们两个!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维罗妮卡双手叉腰,火红的狐狸耳朵因为怒气而微微抖动,那双漂亮的紫红色眼眸里燃烧着显而易见的烦躁,再配上没睡醒的惺忪,让她整个人像一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看看这天色!我还要足足走两个星期 !一想到这个,本小姐就……” 她越说越气,猛地抬起穿着精致小皮靴的脚,狠狠跺在泥地上,溅起几点泥浆,同时用力抓挠着自己那头本就因为睡眠而有些凌乱的红发,从牙缝里挤出愤恨的低语:“……就气得想杀人!到底是哪个蠢货提议来这鬼地方的?!”
德米特被她的尖叫吵得脑仁疼,那股对奥瑟的担心瞬间被冲散了大半。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用力拍了拍奥瑟的肩膀,试图用动作驱散那份凝重:“好了好了,听见没?再不走,某只狐狸的抱怨就要把我们活埋了!奥瑟,振作点,我们出发了!”
奥瑟顺从地点了点头,默默地将那个并不算沉重的包裹背到了自己瘦小的肩膀上。然而,就在他迈开脚步,准备跟上已经转身、嘴里还在不停嘟囔着的德米特和维罗妮卡时,他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脚下瞬间生根,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从心脏最深处迸发出来,死死地拽住了他,让他无法向前移动分毫。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一个音节,一个在昨夜混乱而悲伤的梦境中反复回响、带着莫名熟悉感和揪心之痛的名字,如同溺水者渴望空气般,挣扎着想要冲破某种束缚,涌到他的嘴边。
“呐——!”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急切的呼喊,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响亮,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成功地叫住了已经走出七八步远的德米特和维罗妮卡。
两人应声停下,疑惑地转过身,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站在原地、脸色异常苍白的奥瑟身上。
奥瑟紧紧地皱着眉头,仿佛正承受着某种内部的绞痛。他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尖上,不敢去看同伴们的眼睛。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死死攥住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战斗,最终,用带着浓重不确定和深深困惑的、几乎要破碎的语调,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们……你们……知道……‘林’……是谁吗?”
“‘林’?” 德米特和维罗妮卡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脸上同步地浮现出纯粹的、毫无作伪的茫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问号。
德米特用力眨了眨眼,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挠了挠脸颊,反问道:“什么?Lin……?这是什么东西?一种新的魔法材料?还是……某个人的名字?” 他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所有认识的人、听过的传说,却找不到任何能与这个简单音节对应上的信息,最终只能困惑地摇了摇头。
奥瑟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固执的确认:“好像……是个人的名字……‘林’……森林的‘林’……” 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心脏莫名地抽搐了一下,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酸楚掠过。
“哈——?!” 维罗妮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夸张地拖长了语调,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脸上写满了“你是不是没睡醒”的质疑。“怎么可能有人叫这么……这么随便又古怪的名字?听起来就像一棵树 !奥瑟,你确定你现在脑子是清醒的吗?是不是昨天的干粮吃坏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显然认为奥瑟在浪费她宝贵的时间和所剩无几的耐心。
德米特的反应稍微温和一些,但也充满了好奇,他挑了挑眉,看向奥瑟:“这是你以前认识的人吗,奥瑟?还是你在来学院之前的朋友?我们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他试图为这个突兀的问题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奥瑟用力地摇了摇头,小小的脸上充满了迷茫和自我怀疑,仿佛陷入了一个醒不来的噩梦。“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我认识这样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的挣扎,
“但是……昨晚上……我梦见……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好像……我应该知道他是谁才对……好像……他非常重要……”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轻微,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切的失落感。
维罗妮卡看着他这副纠结痛苦、语无伦次的模样,本就濒临极限的烦躁情绪彻底爆发了。
她重重地、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力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这令人不快的对话:“真是!奥瑟!不要拿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白日梦来烦本小姐!我现在的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了!一想到还要在这鬼地方走上半个月,我就想放火烧了这片荒原!快点走了!别再磨蹭了!”
说罢,她狠狠地瞪了奥瑟一眼,决绝地转过身,迈开步子就要继续前行,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折磨。
德米特看着维罗妮卡怒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对奥瑟投去一个“别跟她一般见识”的眼神。“那狐狸……脾气真是越来越臭了。”
他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奥瑟依旧苍白的脸上,语气放得更缓,带着安慰:“奥瑟,别想那么多了。你肯定是昨天太累,加上这地方气氛诡异,做了个比较真实的噩梦而已。梦嘛,都是假的,醒了就忘了。”
他看着奥瑟背上那个小小的包裹,主动伸出手,不由分说地从他肩上卸下来一部分,利落地甩到自己背上,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胸脯:“今天你的行李我帮你多背点。走吧,别愣着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说着,德米特也转过身,迈开了脚步,准备去追赶前面那个一点就炸的火红身影。
奥瑟僵硬地站在原地,德米特安慰性的话语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他听着伙伴们那带着理所当然意味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看着他们毫无留恋、准备再次启程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悬吊到了万丈高空。一阵阵窒息般的、尖锐的绞痛从胸腔深处传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紧紧地、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小小的拳头握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他张了张嘴,喉咙剧烈地滚动着,想要呐喊,想要嘶吼,想要不顾一切地叫住他们,质问那个名字的意义,质问心底那片巨大的、令人恐慌的空洞究竟从何而来……
可是,他的大脑如同被彻底清洗过的石板,空空如也,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又能说什么。记忆被无情地抹去,只留下一种本能的、撕心裂肺的恐慌。
然而,他的身体,他的血液,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发出最激烈、最绝望的抗议!双脚如同浇筑了铅块,又像是从大地深处生长出了无数无形的根须,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无法向前挪动半分!
一种强烈到足以摧毁理智的预感,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他——不能走!绝对不能就这么离开!如果现在转身走了,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失去生命中至关重要的、无法替代的东西!那东西,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那股源自灵魂最深处、与某种强大外力施加的遗忘激烈冲撞而产生的悸动与抗拒,如同两股毁灭性的洪流在他体内奔腾、撕扯,几乎要将他的意识、他的存在彻底撕裂!
就在这理智与本能、遗忘与烙印激烈交锋的临界点——
奥瑟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仿佛有一道无声却耀眼夺目的闪电,在他混沌的脑海最深处轰然炸裂!他的周身空气开始不自然地扭曲、震荡,他那头柔软的金色发丝间,毫无征兆地迸现出细碎如蓝色蛇信、跳跃不定的电火花!
这些电光起初极其微弱,发出“滋滋啦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响,如同濒死者的最后喘息,紧接着,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活跃起来,如同无数条细小的雷蛇,缠绕上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不——要——!!!”
奥瑟猛地仰起头,脖颈上青筋毕露,用尽了灵魂深处残存的、也是爆发出的所有力量,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凄厉到极致的嘶吼!
这声音不再是那个乖巧软糯的奥瑟所能发出的,它更像是一头失去幼崽的母兽,在绝望深渊边缘发出的、混合了无尽痛苦、愤怒与不甘的咆哮!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炸开,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嗡鸣!
“呀啊——!!!”
正准备前行的德米特和维罗妮卡,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恐怖吼叫吓得魂飞魄散!两人如同被惊雷劈中,同时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惊叫,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那个仿佛被某种可怕存在附身、周身缠绕着不详电光的奥瑟。
维罗妮卡捂着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脏,狐狸耳朵和尾巴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金毛跟班!你、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像什么?!吓死本小姐了!!”
德米特也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他看着奥瑟那剧烈喘息、小脸扭曲、周身电光缭绕的样子,舌头像是打了结,结结巴巴地,带着哭腔喊道:“奥、奥瑟……你……你到底怎么了?!你醒醒!看看我们!我是德米特啊!!”
奥瑟自己也被刚才那一声完全不受控制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灵魂的吼叫彻底惊呆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小小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鼻尖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背后的衣物也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茫然地抬起自己那双缠绕着细微电光、不受控制颤抖的手,瞳孔涣散地看着,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无法理解体内这股几乎要将他撑爆的、狂暴而陌生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极度的情绪失控、身体本能的激烈抗拒与那股强行涌入的、试图抹平一切的遗忘之力激烈对冲,让他的精神与肉体同时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重重地瘫倒在了冰冷而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水花。
看到奥瑟突然倒下,甚至身上还带着那诡异的、噼啪作响的电光,就连之前满心不耐烦和怒气的维罗妮卡也彻底慌了神,她和同样吓傻了的德米特连忙连滚爬爬地冲上前。
“金毛!金毛!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维罗妮卡蹲下身,却不敢轻易触碰此刻状态极不稳定的奥瑟,只能焦急地喊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德米特更是心急如焚,担忧压过了对那诡异电光的恐惧,他伸手就想去扶起瘫软在地的奥瑟:“奥瑟!振作一点!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然而,就在德米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奥瑟肩膀的那一刹那——
“啊——!!” 德米特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仿佛他的手指不是碰到了人体,而是直接插进了裸露的高压电线!一股强烈到无法忍受的麻痹刺痛感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从他的指尖窜遍整条手臂!
他条件反射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缩回,整个人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向后踉跄几步,最终狼狈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举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残留着刺痛和麻木感的手,震惊万分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奥瑟,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恐惧:“电、电?!是电!刚才那是电?!奥瑟身上……怎么会带电?!”
奥瑟瘫在冰冷的泥地上,意识在痛苦的漩涡和记忆的碎片中沉浮,他似乎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呼喊,只是凭借着残存的本能,口中无意识地、断断续续地发出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呢喃:“不要……我不要走……不能走……不能……回去……要回去……”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灵魂深处那誓死不从的挣扎与被强行压抑的烙印,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千万根烧红铁锥同时刺入大脑的剧烈头痛,毫无征兆地、凶猛地向他袭来!
“啊啊啊——!!” 奥瑟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痛苦哀嚎,猛地用双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十指用力到几乎要抠进头骨!
他像一只被扔进沸水里的虾米,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无助地翻滚、抽搐,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蜷缩成紧紧的一团,仿佛正在承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泪水、汗水与泥浆混合在一起,糊满了他苍白的小脸。
“奥瑟!!!” 德米特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恐怖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他也顾不得刚才那可怕的触电感了,连滚带爬地再次冲过去,这一次,或许是奥瑟体内狂暴的能量暂时平息,或许是别的原因,他没有再受到电击。
他用力扶住奥瑟剧烈颤抖、蜷缩成一团的肩膀,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一遍遍地喊道:“奥瑟!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看着我!看着我啊!是谁?!是谁在伤害你?!!” 他徒劳地环顾四周,除了荒原和废墟,空无一物。
维罗妮卡看着奥瑟痛苦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的模样,脑中一片混乱,最终,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闪现,她对着几乎崩溃的德米特尖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尖锐:“笨蛋德米特!别光看着!魔法!用治愈魔法!快啊!!”
“啊?对!治愈魔法!治愈魔法!” 德米特像是被点醒,手忙脚乱地试图集中精神,调动体内那并不算深厚的魔力。然而,越是焦急,越是恐惧,大脑就越是如同灌满了铅浆,一片空白。
他徒劳地比划着记忆中治愈术的手势,嘴唇哆嗦着,却连半个咒语音节都念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眼泪都快掉下来,带着哭腔问维罗妮卡:“怎、怎么用来着?!手势是什么?!咒语是什么?!我、我全忘了!该死!!”
“真是没用的笨蛋!关键时候一点指望不上!” 维罗妮卡气得直跺脚,眼看奥瑟的痛苦没有丝毫减轻,反而因为剧烈的翻滚,身上沾满了更多的泥污,看上去更加凄惨可怜。
她也顾不得什么大小姐的仪态和对那未知电光的恐惧了,一把推开手足无措、几乎要瘫软的德米特,自己蹲下身,深吸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坚定地按在了奥瑟被冷汗和泪水浸湿的、剧烈颤抖的头顶上。
她紧紧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治愈魔法课堂上老师强调的要点——需要施术者在脑中清晰构建出患者伤口愈合、痛苦消散的具体画面,再以精确的咒语引导魔力流向。可是……她看着奥瑟,他的头上、身上没有任何可见的外伤,这撕心裂肺的痛苦显然源于内部,源于那无形的、可怕的遗忘与挣扎!这……这到底该如何“愈合”?该想象什么样的画面?!
维罗妮卡的嘴角尴尬又焦急地抽搐了一下,看着奥瑟在她手下痛苦痉挛的样子,听着他那令人心碎的呻吟,她把心一横,银牙紧咬:“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她不敢想下去。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集中全部精神,不再去构想具体的伤口,而是拼命地想象着“平静”、“安抚”、“驱散痛苦”这些抽象的概念,
然后维罗妮卡将那股蕴含着生命能量的、柔和的绿色治愈魔法光芒,不顾一切地、强行灌注到了奥瑟那如同狂风暴雨般混乱的脑海之中!
绿色的光晕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包裹了奥瑟的头部,试图抚平那无形的创伤。
地上,蜷缩颤抖、痛苦翻滚的奥瑟,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在刹那间停滞了。那凄厉的哀嚎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
“成、成功了?”维罗妮卡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奥瑟,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嘴角依旧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心里完全没底。这治愈魔法用在精神层面的痛苦上,她还是头一遭,效果如何根本无法预料。
德米特也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奥瑟,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死寂。
就在维罗妮卡和德米特以为危机已经过去,刚想松一口气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却仿佛能撼动灵魂的雷霆巨响,毫无预兆地以奥瑟为中心,轰然爆发!
不再是之前细碎的电火花,而是如同怒龙出海般狂暴、耀眼的雷光!它们不再是缠绕,而是彻底地炸裂开来!无数道扭曲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闪电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以奥瑟的身体为圆心,形成一个直径数米的、肆虐的雷电领域!
刺目的白色光芒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空气被电离,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臭氧的奇特气味猛地向四周扩散!
“呀啊——!!”维罗妮卡瞳孔骤缩到针尖大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惊叫,那狂暴的雷霆冲击波已经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她和德米特身上!
“呃啊!”
两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地地掀飞了出去,两人狼狈地摔作一团,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咳咳……魔、魔法?!怎么突然间……”维罗妮卡揉着被摔疼的脑袋和屁股,慌忙爬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德米特也龇牙咧嘴地刚爬起来,两人惊魂未定地定睛向奥瑟刚才所在的位置望去——
只见奥瑟不知何时,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上那爆裂的、不受控制的雷霆已经消失无踪,空气中只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臭氧气息。
然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在荒原的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他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魔法爆发的茫然。
只有两行清澈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不断地从他蓝色的眼眸中滑落,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身下的泥土里。
他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望向被他吓到、此刻正满脸担忧和震惊地看着他的两位同伴,用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的、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和力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我不能走……”
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在了身后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他的灵魂在哭泣,在呐喊,在阻止他离开。
即使记忆被抹去,那份刻骨铭心的羁绊与守护的誓言,早已化作了本能,在他的血液里,在他的雷电中,发出了不屈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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