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棠事了拂衣去，悄无声息地返回侯府。
她回到房间，见宋云湛仍在熟睡，便替他掖了掖被角.
自己则和衣躺在外沿，闭目养神。
另一边，沈星遥并没有回府，而是来到南城的偏巷。
那里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显然是穷苦人家用的。
他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后，迅速点燃了车上的干草。
火苗窜起，他立即敲响手中的铜锣，放声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很快，附近陆续亮起灯火，有人探头张望。
沈星遥早就躲在暗处，换了个方位，继续敲锣叫喊。
不多时，一大批百姓提着水桶端着盆，涌向火场。
等到众人赶到，只见一辆破马车熊熊燃烧，火势看起来十分吓人。
大家七手八脚地泼水灭火，不多时便将火扑灭了。
这时，东方已浮出鱼肚白，天色渐明。
“看那，那是什么？”忽然有人指着城墙的方向惊呼。
众人望过去，顿时哗然。
城墙上，赫然挂着个白花花的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人群涌向城墙脚下，很快便看清了那是被倒挂着的邓绍霆。
哄笑声顿时四起，更有人暗中叫好。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个时辰，城墙下已聚集了黑压压一片看热闹的百姓。
邓绍霆的丑态，被成百上千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
天刚蒙蒙亮，邓府的下人就发现三少爷不见了。
起初还以为邓绍霆又去哪家花楼过夜了，直到管家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说城门口围了好多人。
墙上挂着的那个光溜溜的，怎么看怎么像三少爷。
尚书邓怀远正喝着早茶，一听这话，一口茶喷了出来，官袍都来不及换就往外冲。
邓夫人也顾不得梳妆，跟了上去。
城门口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的，比过年看灯会还热闹。
有踮着脚看的，有爬到树上的，还有小贩趁机卖瓜子花生的，简直成了集市。
“让开！都让开！”邓府的家丁艰难地开路。
邓怀远挤进人群，抬头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他的宝贝儿子，正光溜溜地倒挂在城墙上，被阉割的地方明晃晃地露着，随着风微微晃荡。
“哎哟喂，这不是邓尚书家的三公子吗？”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扯着嗓子喊。
旁边卖猪肉的汉子哈哈大笑：“怪不得前阵子听说他不能人道，原来是真的被阉了啊！”
“活该！谁让他整天调戏良家妇女！”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邓怀远铁青着脸，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放下来！”
几个家丁手忙脚乱地往上爬，可绳子系的死扣，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邓绍霆解下来。
一落地，被惊醒的邓绍霆就缩成一团，嚎啕大哭：“爹！我没脸见人了！”
这时，邓夫人也挤了进来，一见儿子这副模样，白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邓府的下人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夫人抬起来，又把邓绍霆用衣服裹好，仓皇逃离。
回府的路上，邓怀远拳头攥得发白。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
靖安侯府，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洒进来，饭厅里静悄悄的。
宋卿棠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完了完了，三哥肯定要怪我迷晕他，娘亲要是知道邓绍霆的事儿是我干的，会不会骂我？】
坐在她对面的宋云湛，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脸幽怨地瞥了妹妹一眼。
他今天早上醒来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就在妹妹房里睡过去了？
再一听下人说城门口的热闹，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沈柔夹了一筷子菜，仿佛不经意地说：“今早城门口可热闹了。”
宋卿棠手一抖。
【娘知道了？】
宋玉蝉抿嘴一笑：“听说，邓家三公子被人挂城墙上了，光溜溜的，样子可难看了。”
宋卿棠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根微微发红。
【大姐怎么也知道了？完了完了，全家都知道了……】
沈柔轻轻放下筷子，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宋卿棠紧张得手心冒汗，等着母亲的训斥。
谁知沈柔只是淡淡说了句：“活该。”
宋卿棠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向母亲，又看向姐姐，最后看向三哥，发现他们脸上都没有半点惊讶。
【难道……他们不怪我？】
沈柔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温和，给宋卿棠夹了个虾饺：“多吃点，不是要去射艺大赛吗？”
……
邓府那边。
邓夫人醒过来后就哭天抢地：“我的儿啊！这是要他的命啊！老爷，您可得为绍霆做主啊！”
邓绍霆裹着被子缩在床角，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全完了……”
邓怀远在屋里来回踱步，脸色阴沉。
他突然站住，一拳砸在桌子上：“是靖安侯夫人沈柔！一定是那个贱人干的！”
邓夫人哭得更凶了：“肯定是她！就因为她女儿被咱们绍霆看上，她就下这样的毒手！”
其实，邓家原本想着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报复，没想到对方先下手为强，还这么狠毒。
“靖安侯府，卫国公府……”邓怀远咬牙切齿，“好得很！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他眼中闪过狠厉：“沈柔最疼的就是她那个小女儿是吧？那我就让她亲眼看着宝贝女儿跳进火坑！”
邓夫人止住哭泣，疑惑地看着丈夫：“老爷的意思是？”
“直接找宋昭衡提亲。”邓怀远冷笑，“那老家伙最好拿捏，只要给他一些好处，不怕他不答应。”
邓怀远的算盘打得很精明。
绕过沈柔，直接让靖安侯同意婚事。
等宋卿棠嫁过来，还不是任他们搓圆捏扁？
“可是……绍霆他现在……”邓夫人犹豫地看了眼儿子，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邓绍霆已经不能人道，现在娶妻，不是昭告天下，邓家要害了人家好姑娘吗？
邓怀远冷哼：“不管了，就是要让她嫁进来，日日折磨，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
靖安侯府里。
刚用过午膳，下人便捧着一个锦盒进来，说是尚书府差人送来的。
沈柔眼皮都没抬：“扔出去。”
送东西的下人战战兢兢地补充：“尚书府的人说，务必请侯爷和夫人过目……”
宋云湛好奇心重，一把接过盒子：“邓家能送什么好东西？我倒要看看。”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纸婚书。
宋云湛漫不经心地拿起来，可当看清上面的字时，脸色大变。
“这，这不可能！”
沈柔察觉不对，起身接过一看，顿时浑身发冷。
婚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将宋卿棠许配给邓绍霆，最刺眼的是那个鲜红的印鉴。
正是宋昭衡的私印。
“混账东西！”宋云湛暴喝一声，转身就要往外冲，“我这就去拆了邓家那个贼窝子！”
“站住！”沈柔的脸色比儿子还要难看。
她死死盯着那封婚书，突然抄起手边的红木凳子，转身就往外走。
“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宋玉蝉急忙拦住。
沈柔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我去问问那个老糊涂，他是不是疯了，竟敢背着我卖女儿！”
宋卿棠原本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到婚书时心里咯噔一下。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说道：“嫁就嫁，正好把尚书府搞得鸡犬不宁。”
沈柔猛地转过头：“棠儿，你别胡思乱想！”
宋玉蝉也立刻拉住妹妹的手：“棠儿，万万不能有这种想法！邓家那就是个火坑，我们绝不会让你跳进去的！”
宋云湛更是急得跳脚：“妹妹你傻啊！那种人家，嫁过去还有好日子过吗？”
家人的反应，让宋卿棠心中一暖。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既然宋昭衡这么喜欢乱点鸳鸯谱，不如把宋云霜许配给城西那个卖猪肉的猪肉荣，看他还敢不敢卖女儿。】
这心声一冒出来，宋云湛就心直口快地嚷了出来：“娘！不如咱们也写封婚书，把宋云霜许给猪肉荣！看爹还敢不敢乱来！”
宋玉蝉闻言，默默点头：“这主意好极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柔冷笑一声，当即拍板：“好！就这么办！”
她立刻命人取来纸墨，亲自写下一封婚书，将宋云霜许配给城西猪肉荣。
字迹与宋昭衡的几乎一模一样，印鉴也仿得惟妙惟肖。
“走！去找你们那个好爹理论去！”沈柔抓起两封婚书，带着三个儿女，气势汹汹地朝着宋昭衡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宋昭衡正悠闲地喝着茶，见夫人和孩子们闯进来，不高兴地皱眉：“干嘛？”
沈柔二话不说，将邓家送来的婚书拍在桌上：“宋昭衡！你最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宋昭衡瞥见婚书，面色微变：“哦，这个啊。邓家前来提亲，我觉得门当户对，就答应了。”
“门当户对？”沈柔气得发抖，“邓绍霆那个废物，你也敢说门当户对？你明知他前些日子刚被……被……”
“那都是谣言！”宋昭衡打断她，“邓三公子一表人才，与棠儿正是天作之合。”
宋卿棠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爹为了把我嫁进邓家，连这种瞎话都说得出口。】
宋云湛忍无可忍：“爹！您是不是老糊涂了？邓绍霆都被挂在城墙上了，全城的人都看见他……他那副德行！”
宋昭衡脸色一沉：“放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沈柔见状，不慌不忙地拿出第二封婚书，轻轻放在桌上：“既然如此，我也为你那个宝贝庶女宋云霜定了一门好亲事。”
宋昭衡疑惑地拿起婚书，当看清内容时，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胡闹！简直是胡闹！云霜是未来的太子妃，怎能许配给一个卖猪肉的！”
“太子妃？”沈柔嗤笑，“你做梦想当国丈想疯了吧？宋云霜一个养女，也配肖想太子？”
宋昭衡急得额头冒汗：“这是皇后的意思！云霜将来是要入主东宫的！”
“我管她入主哪里！”沈柔寸步不让，“你卖我一个女儿，我卖你一个女儿，很公平！”
“荒唐！”宋昭衡气得胡子直抖，“云霜的前程关乎整个靖安侯府的未来！岂能儿戏！”
沈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宋昭衡，我今日就明白告诉你。你有野心，可以，但不能牺牲我的女儿来实现。棠儿是我的心头肉，你把她往火坑里推，就别怪我撕破脸！”
宋玉蝉也上前一步：“爹，邓家明显是报复。您让妹妹嫁过去，岂不是任人宰割？”
宋云湛更是直接：“要嫁让宋云霜嫁去！反正邓绍霆也不能人道，嫁哪个女儿过去不都一样？”
宋昭衡被连续质问，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猛地一拍桌子：“放肆！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沈柔，我告诉你，宋卿棠必须嫁，宋云霜不能嫁！这是命令！”
他摆出家主的威严，试图压制沈柔：“夫为妻纲，父为子纲，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婚姻大事，自然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说得算！”
沈柔闻言，不怒反笑。
她缓缓拿起那封假婚书，当着宋昭衡的面，一点点撕成碎片。
“好一个夫为妻纲。”她冷笑，“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你能不能护得住你的宝贝女儿，能不能逼得了我的棠儿出嫁！”
说完，她转身带着三个孩子扬长而去。
……
翌日。
传旨太监刚走，宋昭衡的腿就软了。
他扶着门，脸色比纸还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夫、夫人……”他转向沈柔，声音发颤，“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柔整理着衣袖，语气平静：“我让我哥哥卫国公递了折子，将你卖女求荣的事，原原本本禀明了陛下。”
宋昭衡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当今天子祁澈的脾气，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你疯了！”宋昭衡吓得慌了神，“这是要把全家往死路上逼啊！”
沈柔终于正眼看他：“你把棠儿往火坑里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不会逼死她？”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宋昭衡扑过来想拉沈柔的衣袖，被她避开，“回去我就退婚！马上退！夫人，你到时候在陛下面前帮我说句话……”
沈柔已经转身朝马车走去：“侯爷有这功夫求我，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跟陛下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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