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气氛凝重的指挥洞窟，顾愔跟着莉娜走向营地的生活区。无数道目光依旧如影随形，但少了些直接的敌意，多了浓浓的好奇。孩子们躲在大人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偷看；打磨武器的壮汉暂停动作，上下打量；正在处理奇怪植物的女人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莉娜似乎习惯了这种关注，目不斜视地把顾愔带到洞穴边缘一个空闲的小洞窟前。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石板床，上面铺着干苔藓和一些看不出材质的皮毛，还有一个充当桌子的树桩。
“你的。”莉娜言简意赅地指了指洞窟，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旁边那个稍大一点的洞窟，“我。有事…叫。”她做了个喊人的手势。
顾愔点点头，将背包放下。洞窟虽然简陋，但至少是个私人空间，而且相对干净。
安置下来后，莉娜似乎觉得完成了任务，但又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洞穴中央那苍白色的篝火堆旁边，“食物。去？”
顾愔确实饿了，压缩饼干快吃完了。他点点头：“好。”
两人走到篝火旁。这里架着几口大石锅，里面煮着墨绿色的、粘稠的糊状物，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青草和土腥气的味道。一个围着皮质围裙、身材壮硕的大婶正用巨大的木勺搅拌着。
看到顾愔过来，大婶眼睛一亮，嗓门洪亮地说了句什么，然后舀起一大勺绿糊糊，啪嗒一下扣进一个木碗里，递给顾愔，脸上带着一种期待看好戏的表情。
莉娜小声补充：“…苔藓粥。营养。管饱。”
顾愔看着碗里那坨冒着热气的、颜色可疑的糊状物，面不改色地接了过来。他拿出自己的金属勺子（自带餐具是基本素养），舀起一小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口感…一言难尽。像是煮过头的燕麦片混合了泥沙和青草汁，味道极其清淡，带着一股强烈的土味和淡淡的涩味，几乎没什么咸味或其他调味。
结论：可食用，能提供基本热量和纤维，美味程度：零。
他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然后对那位大婶点了点头，用刚学的本地词汇说了句：“…谢谢。”
大婶看他居然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似乎有点失望，又有点佩服，嘟囔了一句大概是“外乡人胃口真好”之类的话，又给他加了一勺。
莉娜也拿了碗粥，蹲在一旁吃起来，看起来习以为常。
顾愔慢条斯理地吃着这顿“绿色健康餐”，目光却在快速扫视周围。他看到有人拿着一种扁平的石头，正在把另一种深蓝色的苔藓和少量碾碎的坚果混合拍打成坚硬的饼状（苔藓压缩饼干？）；有人正在处理那种发光的菌菇，小心地刮下菌粉收集起来；还有人在擦拭保养武器，那些武器虽然简陋，但都磨得锋利，带有使用痕迹。
这是一个在极端匮乏环境下，努力维持着生存和战斗准备的群体。
吃完东西，莉娜被那个伤疤男叫走了，似乎有事汇报。离开前，她指了指顾愔，又指了指地面，示意他不要乱跑。
顾愔乐得清闲。他回到自己的小洞窟，拿出笔记本和笔，开始快速记录进入营地后的观察：布局、人员构成、活动、工具、食物…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有用。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脑袋从洞口探了进来。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瘦骨嶙峋但眼睛很大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笔和本子。
顾愔抬起头。小男孩吓了一跳，想缩回去。
顾愔想了想，从背包侧袋摸出一小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最后的库存之一），剥开一半，对着小男孩晃了晃。
小男孩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鼻子吸了吸，喉咙明显动了一下，但不敢上前。
顾愔把巧克力放在树桩桌上，然后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笔，又指了指小男孩，做了一个“交换看看”的手势。
小男孩犹豫了很久，最终对未知美味的好奇战胜了恐惧。他小心翼翼地蹭进来，飞快地抓起巧克力塞进嘴里，然后发出了一声极小但极其满足的呜咽声，眼睛都眯了起来。
吃完后，他舔舔手指，好奇地看着顾愔手里的笔。
顾愔把笔递给他，示范了一下怎么按动笔尖。小男孩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拿着，在石板上划来划去，发出咯咯的轻笑声。
这时，又有两个稍大点的孩子被吸引过来，扒在洞口看。
顾愔索性把本子也拿出来，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太阳、月亮、星星的图案，然后指着它们，用中文说：“太阳、月亮、星星。”
孩子们愣愣地看着。
顾愔又指着它们，放慢语速重复。
那个大点的女孩似乎明白了，怯生生地用手指着太阳，用他们的语言说了一个词：“曦光（xiguāng）。”
顾愔点点头，在太阳图案旁边写下“曦光”和“太阳”。
他又指月亮。
另一个男孩抢着说：“苍瞳（cāng tong）！”
指星星。
“碎晶（Sui jing）！”
语言课就这么意外地开始了。孩子们似乎觉得这是个新奇的游戏，围在洞口，七嘴八舌地教顾愔各种东西的名称：石头、水、鞋子、头发…
顾愔飞快地记录着，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快速吸收。他发现这些词汇大多与自然元素、光泽、形态有关，语言带着一种奇异的诗意，但也十分实用主义。
这一幕也引起了不远处一些大人的注意。他们看着那个奇怪的外来者和孩子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气氛居然有点…轻松？一些人脸上的警惕慢慢化为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莉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她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似乎没想到顾愔会用这种方式融入。
她走过来，孩子们一哄而散。
顾愔合上本子，里面已经多了好几页词汇表。
莉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洞外似乎没那么紧张的氛围，沉默了一下，然后生硬地说了句：“…长老。晚上。见你。”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新词，“…重要谈话。”
顾愔点点头，表示明白。真正的考验晚上才来临。
但至少，通过一块巧克力和一堂临时语言课，他算是……初步通过了“儿童友好度测试”？这为他在这个充满疑虑的营地里，赢得了一丝微弱的、但可能至关重要的喘息空间。
他看着洞外那苍白色的篝火，开始默默准备晚上可能需要用到的“词汇表”和“故事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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