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屏幕彻底暗下,只余几点微光,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厂房内那令人心智摇曳的规则压迫感显着消退,虽然空气中依旧残留着臭氧和金属锈蚀的味道,但那源于世界本源的、疯狂的“噪音”终于停止了。窗外,天空的裂痕如同冻结在时间中的伤疤,不再蠕动扩张,其下混乱的光影也趋于稳定,虽然依旧怪异,但至少不再瞬息万变。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巨大的茫然,笼罩了小王、张伟和苏茜。他们成功了?或者说,他们……暂时阻止了世界的彻底崩溃?这种感觉很不真实,就像用一根牙签撬动了即将倾覆的大厦,并且大厦还真就歪斜着停住了。
而撬动了世界的林凡,正就着应急灯的光芒,最后一次检查他那张填写工整、附有“进度条截图”为证的报销单。确认无误后,他将其小心地放入笔记本夹层,拉好背包拉链,动作一丝不苟。
“好了,”林凡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语气如同刚加完班,“事情解决了,我们回去吧。”
“回……回去?”小王还没从巨大的事件中回过神来,舌头有点打结,“就……就这么回去了?外面……外面现在什么情况?那些怪物呢?规则还乱不乱?”
“系统进入了‘低功耗维护状态’,”林凡解释道,用着系统自己的术语,“根据协议附录b,规则崩塌会遏制并减弱,异常现象会保留但活性降低。简单说,世界卡住了,但暂时不会蓝屏。至于具体情况,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的解释一如既往地朴实且切中要害。
一行人走出厂房,“先知”和他的信徒们依旧匍匐在地,但眼中的狂热已经变成了某种混杂着敬畏与困惑的虔诚。林凡没有理会他们,径直按照记忆中的“省流路线”开始返回。
回程的路,感觉截然不同。
街道上依旧是一片狼藉,废弃的车辆,坍塌的建筑,干涸的血迹。但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阴影里扑出致命危险的紧迫感消失了。他们确实看到了一些游荡的怪物,但那些怪物显得……迟钝了许多。一只“裂口猎犬”蹲在街角,对经过的他们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甚至打了个哈欠,露出了满是利齿但毫无攻击欲望的口腔。一株之前会主动缠绕活物的变异藤蔓,此刻只是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墙头。
规则异常区域也依然存在,但变得“稳定”了。比如那个重力紊乱的街区,车辆和碎石就固定地悬浮在某个高度,不再上下翻飞。那个时间流速异常的区域,也维持着固定的快慢节奏,仿佛成了一个新的、怪诞的物理常数。
世界,真的进入了某种诡异的“待机”状态。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真的……卡住了……”小王看着眼前这既非末日也非正常的景象,喃喃自语。
“这是‘神’的休憩!是纪元更替间的平静期!”“先知”不知何时带着信徒跟了上来,试图用他的理论解释这一切,但底气明显不如之前足了。
张伟则开始担心新的问题:“那……那这‘安全模式’会持续多久?会不会哪天突然又崩溃了?”
“协议里没说。”林凡回答,“可能慢慢自我修复,也可能一直这样,或者哪天资源耗尽彻底宕机。”他陈述着可能性,语气里听不出担忧,仿佛在说一台老旧电脑的未来命运。
苏茜尝试启动她的探测器,发现功能恢复了一些,但数据依旧混乱,无法进行有效预测。“缺乏足够数据建立模型,”她无奈地承认,“未来的不确定性,依然很大。”
当他们终于回到那栋熟悉的大楼,走进略显凌乱但大致完好的休息区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窗外是凝固的末日景象,窗内却还残留着一丝往日生活的痕迹。
小王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吁了口气。张伟开始四处检查门窗是否完好。苏茜则迫不及待地给她那些珍贵的样本和设备充电。
林凡放下背包,第一件事却是走向那个他修复的小电热杯,接上由太阳能矩阵供电的插座,开始烧水。他似乎急需一杯热茶来安抚可能(也许并没有)受到冲击的神经。
然后,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他再次掏出了那个硬皮笔记本,翻到了报销单。
他坐在桌前,拿起笔,在报销单最下方,郑重地添上了一行字:
【任务执行结果确认:世界进入‘安全模式’,全局性规则崩塌已遏制。目标达成。】
并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做完这件事,他才真正地放松下来,仿佛这项工作的闭环,比让世界停止崩溃更重要。
水烧开了,他泡了一杯速溶奶茶,浓郁的香精味道弥漫开来。他端着杯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千疮百孔的城市。
小王忍不住凑过来,问道:“凡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林凡吹了吹杯口的热气,喝了一小口奶茶,然后才慢悠悠地回答:
“等。”
“等?”小王不解。
“等系统维护。”林凡看着窗外,“或者等它彻底坏掉。”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另外,看看这张‘铂金版优惠券’,到底能换点什么。”
他将奶茶放在窗台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再次点开了那个图标丑爆的App,开始研究那张作为“拯救世界”奖励的优惠券的使用范围和兑换目录。
对他而言,世界的“安全模式”是一个结果,一个需要观察的状态。
而报销单的提交流程和优惠券的合理使用,才是接下来需要关心的、具体的“生活”。
拯救世界,或许只是一项特殊任务。
而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并且,要尽可能地,过得省心,过得“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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