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凌手握着那卷承载着他所有期盼与承诺的明黄圣旨,步履间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那明黄的绸缎仿佛还带着御书房里龙涎香的暖意,更带着皇帝金口玉言的分量。
这不仅仅是一纸婚书,这是他为云曦讨来的、足以抵御世间一切明枪暗箭的坚实壁垒。是他许诺要给她一个安稳未来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心中那份因得偿所愿而升腾起的暖流,几乎要将他常年冰封的眉眼融化。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将这道圣旨交到她手上。或许,他会故意板着脸,看她因为猜不透自己的心思而微微嘟起嘴唇,那双灵动的眼眸里写满不服气的样子,然后他再不紧不慢地将圣旨展开,欣赏她从错愕到惊喜,再到满心欢喜的生动表情。
那个小女人,总是有办法让他冷硬的心变得柔软。
然而,当他的手推开别院那扇虚掩的房门时,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构想,所有刚刚升起的暖意,都在踏入房间的瞬间,被一股迎面扑来的、近乎毁灭性的狂暴热浪彻底击碎,冻结成冰,然后寸寸龟裂。
他想象中温馨宁静的画面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的地狱景象。
房间里的空气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化作了无数道灼热而狂乱的气流,疯狂地四处冲撞。桌椅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卷得东倒西歪,精致的茶具碎裂一地,连墙上悬挂的字画都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整个空间都因为极度的高温而扭曲,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模糊的涟漪。
而这股毁灭性力量的中心,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云曦盘坐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平日里白皙如玉的脸颊此刻涨红得如同要滴出血来,细密的汗珠刚刚渗出皮肤,便被她周身散发出的蒸腾热气瞬间蒸发。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毕露,纤细的脖颈上甚至能看到血管因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而凸显的痕迹,显然,她正在承受着凡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走火入魔!”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凤炎诀》是他亲手交给她的,那是一门火系至阳的霸道功法。
而她体内潜藏着同样霸道无比的“赤炎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股力量有多么难以控制。如今,这两股同源却又同样桀骜不驯的至阳至热之力,在没有万全准备和正确引导的情况下悍然相遇,不啻于将一桶滚油浇在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
“王爷!”一声凄厉的惊呼从偏房传来,沈月华也被这股恐怖的气息惊动,她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当看到床榻上云曦那副仿佛要被活活烧成灰烬的模样时,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煞白如纸。“曦儿她……她太心急了!我明明叮嘱过她,《凤炎诀》必须循序渐进,固本培元,她……她这是强行引动了体内的赤炎毒力,妄图一步登天,想将其直接炼化为己用!可是她的经脉还那般脆弱,根本就承受不住如此狂暴的力量冲刷啊!”
沈月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悔恨与恐惧,她身为医者,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甥女陷入如此险境,心如刀割。
夜玄凌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骇人,仿佛有风暴在他的眼底凝聚。但他没有时间去愤怒,也没有时间去追究是谁的责任。他深邃的眸子里,只剩下那个在痛苦中挣扎,随时可能香消玉殒的身影。
没有半分迟疑,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床边。周围肆虐的热浪几乎要将他的衣袍点燃,但他恍若未觉。
他没有像寻常武者救人那般,鲁莽地直接输送自己的内力进去。他清楚地知道,那样做只会像给失控的野马群里又扔进一只猛虎,只会让云曦体内本就混乱不堪的真气彻底引爆,造成最无可挽回的后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长又沉,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翻涌的焦急、怒火、以及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全部强行压下去。他将刚刚恢复了些许、尚且虚浮的玄冰真气缓缓凝聚于双掌之上。
一股森然凛冽的寒气,以他的手掌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这股寒气精纯至极,所过之处,连空气中狂暴的热流都为之一滞,与整个房间内的灼热地狱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姨母,你为她护法,守住门口,不要让任何人,任何声音靠近这里半步。”夜玄凌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正在下达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军令。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极致的冷静来对抗内心即将决堤的恐慌。他看着床上痛苦挣扎的云曦,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绝。
说完,他不再犹豫,双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轻轻地贴上了云曦滚烫如火的后背。
“嘶——”
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已经运起了玄冰真气护体,但在接触到她肌肤的刹那,那股灼人魂魄的高温还是让夜玄凌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是按在了一块刚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上。剧烈的刺痛感顺着手臂的经络,直冲天灵盖。
但他没有退缩,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更加坚决地将掌心贴紧,然后将自己体内本就所剩不多的玄冰真气,抽丝剥茧般凝成一条比发丝还要纤细、却又坚韧无比的冰丝,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探入云曦那如同沸腾岩浆般奔流不息的经脉之中。
这是一种极其精细且无比危险的操作,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行走。
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极致力量,正在一个无比脆弱的战场——云曦的体内对峙。他输入的玄冰真气稍有差池,引导的力道稍有不慎,就会在他的主导下被彻底引爆。到那时,云曦会当场爆体而亡,化作飞灰,而作为引导者的他,也必然会被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反噬,即便不死,也会修为尽废,万劫不复。
夜玄凌的额头,很快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他深色的衣襟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他的脸色也因为真气的急剧消耗而愈发苍白,甚至带上了一种病态的透明感。
他的玄冰真气,并没有愚蠢地直接去对抗那股狂暴肆虐的火流。那如同一条奔腾的火山熔岩,任何正面的阻拦都只会被瞬间融化吞噬。他此刻,就像一个经验最丰富、最耐心的牧人,用自己冰冷的真气化作的“长鞭”,不去抽打,而是轻轻地驱赶、引导着那些在他看来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的“火牛”。
他将那些在云曦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中散乱冲撞的火属性能量,一丝丝、一缕缕地从那些错乱的、甚至已经开始出现裂痕的经脉中剥离出来。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专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经脉的每一次痉挛,每一次濒临破碎的哀鸣。他的心,也随之揪紧,痛得无以复加。
然后,他再用自己的玄冰真气将这些被剥离的能量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引导着它们,按照《凤炎诀》上记载的、最正确、最温和的运行路线,重新汇入她那早已混乱一片的丹田之中。
这个过程,缓慢得如同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对云曦是,对他更是。
而在混沌的意识深处,云曦正感觉自己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吞噬。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都在被一寸寸地灼烧、撕裂,即将化为乌有。就在她即将彻底放弃抵抗,任由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与痛苦时,一股清凉而熟悉的气息,忽然温柔地包裹了她。
那股气息,她记得。
就像那晚在阴冷潮湿的煞王府地牢,他为自己疗伤时一样。那股力量霸道、冰冷,却又在她最脆弱的地方,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那是夜玄凌的气息。
她混乱的、如同无根浮萍般的意识,在绝望中本能地抓住了这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她不再催动功法胡乱冲撞,那焚身的痛苦似乎也在这股清凉的安抚下减轻了许多。她放弃了所有主导,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本能地、全然信任地,顺着那股冰凉气流的引导,让体内狂暴的力量慢慢平息下来。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与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门外的惊雷和翠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因为王爷之前的命令,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求满天神佛。
沈月华则一脸凝重地守在门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房间里面的那两个人,正在生死线上共舞。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她能做的,就是守好这扇门,为他们隔绝外界的一切干扰。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更久。房间内那股几乎要将一切都焚毁的狂暴气息,终于缓缓地平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特的、冰与火相互交融,却又达到一种玄妙平衡的稳定韵律。
夜玄凌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在他手掌离开云曦后背的刹那,他一直强撑着的身体猛地一晃,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直冲喉头。一口淤积的鲜血涌了上来,却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抬手,用手背擦去唇边溢出的一丝血迹,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床上的人。
他看着床上气息已经彻底平稳,只是因为脱力而陷入沉睡的云曦。她那张因为功法和毒素的奇妙融合而泛着一层淡淡红晕的脸颊,安详而恬静,让他那根从进门起就一直紧绷到极致、几近断裂的心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了下来。
这个不省心的女人。
总有层出不穷的办法,让他为她提心吊胆,让他体会什么叫肝胆欲裂。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疲惫地在床边坐倒,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都靠在了床沿上。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紧紧攥在手心的那卷圣旨,因为他刚才极度的紧张和用力,已经被汗水浸湿,甚至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他小心翼翼地将圣旨展开,尽量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云曦的枕边,放在了她一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你最好快点醒来,”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却又蕴含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宠溺,“亲眼看看,本王为你讨来的东西。”
这是他用一场豪赌换来的,也是他拼了性命才保住的。
他的未来,他的王妃。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我是废女啊,怎么成了煞王的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