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后肌肤上,那混合着新鲜齿痕、陈旧疤痕与帝王滚烫鲜血的触感,如同烙印,灼得沈娇娇灵魂都在战栗。萧珩染血的手指停驻在那里,仿佛在丈量一段被时光掩埋的、血淋淋的距离。他深不见底的瞳孔缩紧到极致,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吞噬——震惊、狂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命运愚弄般的、深沉的痛苦。
时间在血腥气中粘稠地流淌。殿内那对燃烧的龙凤红烛,烛芯猛地爆开一朵硕大的灯花,“噼啪”一声脆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萧珩的手,如同被那灯花惊动,又像是被指尖下肌肤的细微颤抖灼伤,猛地收了回去。紧握的左拳指缝间,鲜血依旧在无声滴落,在明黄的龙凤锦褥上晕开更大一片刺目的猩红。他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住榻上蜷缩的沈娇娇。那双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眼眸,死死锁住她苍白惊惶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寒冰地狱里凿出,裹挟着凛冽的杀意:
“这疤,从何而来?”
沈娇娇的心脏被这冰冷的质问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颈后的旧疤在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同时扎刺。那两次坠楼的噩梦碎片、蓝翎雀恶毒的尖笑、鹦鹉学舌的“砒霜甜”……混乱地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解释?她如何解释一个自己都毫无记忆的伤痕?
电光火石间,那“作精”的本能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瞬间支配了她所有的反应。
“疼……好疼……”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捂住颈后被咬和被血沾染的地方,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糊满了整张小脸。不是伪装,那混合着生理剧痛和灵魂恐惧的泪水真实无比。她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看向萧珩的眼神充满了控诉、委屈和无尽的娇弱,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惊悸未平的颤抖:
“陛下……您咬得臣妾好疼……还有血……都是血……臣妾怕……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这疤……许是小时候顽皮磕的?或是……或是江南时被什么虫子叮咬留下的?臣妾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抖得如同寒风中的落叶,将那种被帝王突如其来的暴戾吓破了胆、又因莫名伤痕而茫然无助的“草包美人”形象,演绎到了极致。她甚至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颤抖着想去触碰萧珩滴血的左手,又在半途如同受惊般猛地缩回,只留下一串更加凄惶的呜咽。
萧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涕泪横流、惊惶失措的表演,眼底翻涌的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更添了几分深沉的阴鸷和探究。那泪水是真的,那恐惧是真的,可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与痛苦,也是真的。这旧疤……若真如她所说,只是儿时顽劣或虫咬所致,为何位置如此刁钻?为何形状……隐隐透着熟悉?
他紧握的左拳缓缓松开,掌心那道被袖中硬物(宸妃遗簪?)刺穿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淋漓。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任由那刺目的红顺着指缝滴落。那染血的掌心,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帝王的威压,再次缓缓抬起,却不是抚向她的颈后,而是伸向她布满泪痕的脸颊。
就在他染血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刹那——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有……有十万火急之事!”殿外,内侍总管高德全带着惊恐和急促的声音陡然响起,穿透了厚重的殿门!
萧珩的动作骤然顿住!眼底的阴鸷风暴瞬间被冰冷的锐利取代。他收回手,看也没看榻上依旧在抽噎的沈娇娇,转身,玄色龙袍带起一股冷风,大步流星走向殿门。
“何事?”冰冷的声音隔着殿门传出。
“回陛下!春熙殿宫女彩蝶,于沈贵人枕下……翻出……翻出厌胜之物!”高德全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恐惧。
厌胜之物?!
殿内殿外,瞬间一片死寂!连沈娇娇的抽噎声都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猛地拉开。萧珩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色沉冷如万年寒冰,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门外,皇后苏氏一身素雅宫装,脸色凝重,身后跟着数名掌刑司的嬷嬷太监。而跪在皇后脚边、浑身抖如筛糠、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正是沈娇娇的贴身宫女——彩蝶!
“陛下!”皇后见到萧珩,立刻屈膝行礼,声音带着沉痛和不容置疑的肃杀,“臣妾本不该深夜惊扰圣驾,然此事关乎社稷安危,关乎陛下龙体!臣妾不敢不报!”她说着,从身后一位嬷嬷手中接过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托盘,双手呈上。
锦缎掀开一角。
托盘之上,赫然躺着一个用明黄色绸布缝制的小人偶!人偶制作粗糙,但五脏俱全,心口的位置,密密麻麻扎着七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人偶的胸前,用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萧珩!
“此等大逆不道、诅咒君上的厌胜之物,是在沈贵人枕下暗格中搜出!人赃并获!”皇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目光如刀锋般射向殿内软榻上脸色煞白的沈娇娇,“沈氏!你还有何话说?!”
满场死寂!所有目光,惊骇、恐惧、幸灾乐祸,齐刷刷聚焦在沈娇娇身上!巫蛊厌胜,诅咒帝王,这是诛九族的大罪!铁证如山!
萧珩的目光落在那扎满银针、写着血字的人偶上,眼底深处瞬间掠过一丝冰寒刺骨的杀意。他缓缓抬眸,看向殿内。
就在这千钧一发、沈娇娇百口莫辩之际!
“啊啊啊——!鬼!有鬼!”软榻上的沈娇娇像是被那人偶彻底吓疯了,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她猛地从榻上弹起来,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朝皇后扑了过去!目标,正是皇后手中托盘里那个扎满银针的明黄人偶!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癫!皇后猝不及防,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托盘脱手!
沈娇娇如同饿虎扑食般,一把将那个掉落的人偶死死抓在手里!入手是粗糙的布料和银针冰冷的触感,以及一股极其细微的、类似硫磺和油脂混合的怪异气味。
“妖孽!敢害陛下!看本仙姑收了你!”她双手高举人偶,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惊惶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到近乎神经质的“神婆”表情!她竟当着帝后和所有人的面,就在这春熙殿门口,光着脚,披散着头发,抱着那个写着帝王名讳、扎满银针的诅咒人偶,疯狂地跳起了胡旋舞!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显形!邪祟退散!退散!”她一边语无伦次地尖声念着乱七八糟的“咒语”,一边抱着人偶疯狂旋转、跳跃!动作夸张,毫无章法,如同民间跳大神的巫婆,将“作精”的疯癫演绎到了极致!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荒诞至极的一幕惊呆了!皇后目瞪口呆,萧珩眉头紧锁,宫人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沈氏!你放肆!快将那污秽之物放下!”皇后反应过来,厉声呵斥。
沈娇娇充耳不闻,抱着人偶跳得更起劲了,口中念念有词:“烧!烧死你这害人的东西!三昧真火!来!”
就在她念出“烧”字的瞬间——
轰!
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疯狂摩擦的明黄人偶,毫无预兆地,猛地从内部窜起一股幽蓝色的火焰!火焰瞬间暴涨,将整个布偶吞噬!
“啊!”沈娇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像是被烫着了般,猛地将燃烧的人偶抛了出去!
那燃烧的布偶划过一道幽蓝的火线,“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坚硬的殿前金砖之上,迅速蜷缩、焦黑。
火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幽蓝的火焰如同鬼魅般迅速熄灭,只留下一小堆冒着青烟的黑色灰烬,以及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死寂再次降临。
然而,就在那堆尚有余温的焦黑灰烬之中——
一枚赤金打造、点翠工艺精湛、尾端镶嵌着硕大东珠的凤凰展翅发钗,正静静地躺在那里!金钗虽被烟火熏燎,却依旧难掩其华贵璀璨。最刺眼的是,那凤凰尾羽的翎毛末端,一个清晰的、錾刻上去的“王”字,在宫灯的映照下,灼灼刺目!
王贵妃的凤钗!
“嗬……”皇后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彩蝶!
彩蝶早已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萧珩的目光,缓缓从那堆灰烬中的赤金点翠凤钗上抬起,移向瘫软在地的彩蝶,最后,落回皇后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朕记得,王贵妃最爱她那支‘百鸟朝凤’钗。”他踱步上前,玄色的靴子踩在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旁,脚尖轻轻一碾,将那枚刺目的金钗彻底踩在脚下,金丝点翠发出不堪重负的细碎呻吟。
他抬眸,目光穿透夜色,仿佛望向了景阳宫的方向,一字一句,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裁决:
“看来,她这‘百鸟朝凤’,该换只死凤凰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瘫软在地的彩蝶身体猛地一抽,彻底昏死过去。皇后的脸色,惨白如金纸。
当夜,更深露重。
皇宫西北角,最偏僻荒凉的冷宫深处。一口废弃多年、井口布满青苔的枯井旁。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水声,打破了死寂。
浑浊的井水被激起一圈圈涟漪。水面之下,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缓缓下沉。
片刻之后,涟漪中心,缓缓浮起半幅布料。那布料华美异常,即使在浑浊的井水中,依旧能辨认出其上用金线织就的、繁复华丽的百鸟朝凤图案。只是此刻,那凤凰的尾羽被井水浸透,扭曲地漂浮着,如同垂死的挣扎。
水面,最终归于平静。只剩下那半幅金线百鸟裙裾,如同一个无声的、凄凉的墓碑,漂浮在幽暗的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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