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梗概:沈清弦在安抚使司行辕陷入两难抉择,于古菩提树下偶遇神秘老僧点化。萧寒察觉辽国秘使踪迹,追踪而至却陷入重围。沈清弦为救萧寒,毅然接下辽国秘使的信物,迈出了无法回头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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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西路安抚使司行辕,戒备森严的客舍内,灯烛摇曳,将沈清弦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
韩铮道出的“天龙令”真相,如同在她本就混乱的心湖中投入一块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血诏的沉重尚未卸下,关乎两国苍生的和平重担又压了上来。她感觉自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来自不同方向的巨浪撕扯着,随时可能倾覆。
复国?那是用无数枯骨堆砌王座,与她悬壶济世的初心背道而驰,更会将萧寒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和平?看似光明的大义之路,却需要她利用这尴尬而危险的前朝公主身份,去周旋于宋辽两国顶尖的权力旋涡之中,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无论哪条路,都非她所愿。
“清弦,喝点水。”萧寒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触手冰凉,才发现她的手比水更冷。他看着她苍白憔悴的侧脸,心疼如绞,却又不知如何安慰。韩铮的话语犹在耳边,他知道,这一次的抉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艰难,牵扯的利益也更为庞大。
“萧寒,”沈清弦没有接水,只是茫然地看着跳动的烛火,“我该怎么办?师父希望我活下去,周淳希望我光复大周,韩大人希望我维系和平……他们都说得有道理,都有大义的名分……可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平平淡淡地行医救人,为什么就这么难?”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只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子,为何命运要让她背负如此之多?
萧寒蹲下身,握住她冰冷的双手,仰头看着她,目光坚定如磐石:“清弦,看着我的眼睛。无论你选择什么,或者什么都不选,我都会在你身边。复国,我陪你杀出一条血路;和平,我陪你斡旋到底;若是你想走,我们现在就杀出去,天涯海角,总有容身之处!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的话语简单,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如同寒夜中的篝火,温暖着沈清弦几乎冻僵的心。是啊,无论前路如何,至少还有他在身边。这或许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勇气来源。
然而,萧寒越是如此,沈清弦心中那份不忍就越是强烈。她怎能因为自己的抉择,让他一次次与天下为敌,置身于无穷无尽的危险之中?那血诏代表的复国路,注定白骨铺就;那和平之路,看似光明,实则步步惊心,韩铮虽承诺庇护,但涉及两国机密,岂能真保万全?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她低声道,需要空间来梳理这乱麻般的思绪。
萧寒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我就在外面。”他起身,走到客舍外间的椅子上坐下,闭目调息,耳听八方,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沈清弦独自坐在里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最终落在窗外。夜色浓重,行辕内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更添压抑。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轻轻推开房门。
“清弦?”萧寒立刻睁开眼。
“我……我想出去走走,就在这院子里,透透气。”沈清弦轻声道。
萧寒皱了皱眉,但看到她眼中近乎哀求的神色,心中一软,点了点头:“我陪你。”
“不用,”沈清弦摇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一会儿。你在,我反而……无法思考。”
萧寒沉默片刻,终究妥协:“好,别走远,有事立刻叫我。”
沈清弦颔首,独自走入清冷的庭院中。
夜色如水,一轮残月孤悬天际,洒下凄清的辉光。行辕依山而建,后院颇为开阔,甚至有一小片稀疏的林地。沈清弦漫无目的地走着,夜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带来一丝寒意,却也让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知不觉,她走到林地边缘,一棵异常高大、枝干虬结的古树映入眼帘。借着月光,她能看清那是一片早已凋零的菩提树,巨大的树冠撑开,投下大片阴影,散发着古老而宁静的气息。
不知为何,看到这棵菩提树,她纷乱的心绪竟奇异地平和了一丝。她缓缓走到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仰头望着从枝叶缝隙中漏下的点点星光。
“父王……母后……你们当年,可曾有过如此艰难的抉择?”她低声呢喃,对着那虚无缥缈的、早已逝去的亲人,“师父……您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自然无人回答。只有风吹过菩提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亘古以来的叹息。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沈清弦悚然一惊,猛地转身。只见菩提树的阴影下,不知何时,盘膝坐着一位须眉皆白、面容枯槁的老僧。他身着破旧的灰色僧袍,仿佛与这古树、这夜色融为一体,若不主动出声,根本无人能察觉他的存在。
“你是谁?”沈清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中警铃大作。这行辕重地,怎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陌生老僧?
老僧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浑浊,但当他看向沈清弦时,她却感觉自己的内心仿佛被瞬间看透,所有隐藏的彷徨、恐惧、挣扎都无所遁形。
“女施主心有千千结,如坠无边迷雾,苦不堪言。”老僧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不急不缓,直入人心。
沈清弦戒备地看着他:“是韩大人让你来的?”
老僧缓缓摇头,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笑意:“韩施主请不动老衲。老衲只是途经此地,见此树,见此人,见此事,故有一言,欲赠予有缘人。”
“何事?何言?”沈清弦并未放松警惕。
“女施主所困,无非‘身份’二字。”老僧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那卷血诏,看到了韩铮严肃的面容,“前朝遗孤,医者仁心,爱侣牵挂,天下苍生……诸多身份,诸多责任,交织纠缠,令你步履维艰,是也不是?”
沈清弦心中剧震,这老僧竟似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请大师指点迷津!”她忍不住躬身一礼,心中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指点不敢当。”老僧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干枯的手掌,“女施主,你可知这棵菩提树,活了多久?”
沈清弦一愣,摇了摇头。
“据故老相传,已逾千年。”老僧缓缓道,“它见过王朝兴起,见过帝国陨落,见过血流成河,也见过盛世太平。它只是静静看着,生长,凋零,再生长……它从不问自己是谁,是周是宋,是荣是枯。它只是,存在着。”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沈清弦:“女施主,你执着于‘你是谁’的女儿,是周芙,还是沈清弦?是公主,还是医者?这些名相,如同树上落叶,今年落了,明年还会再生,变幻不定。你若执着于一片落叶的形状、颜色,便错过了整棵大树的生命,也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本心?”沈清弦喃喃道。
“不错,本心。”老僧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剥开一切身份、责任、期望的迷雾,问问你的本心,你真正想做什么?是沉浸在仇恨中燃起战火,还是在力所能及处播撒慈悲?是背负着亡魂的期望走向毁灭,还是牵着爱人的手创造新生?”
“仇恨……慈悲……毁灭……新生……”沈清弦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脑海中闪过暗卫惨死的画面,闪过边境百姓渴望和平的眼神,闪过萧寒坚定不移的脸庞。
“可是……血诏……”
“诏书是死物,人心是活的。”老僧打断她,“前人遗志,可敬可叹,但路,终归要你自己来走。是抱着遗诏沉入苦海,还是放下执着,另辟蹊径,全在你一念之间。”
“那天下苍生呢?韩大人说,我的选择关乎和平……”
“阿弥陀佛。”老僧宣了一声佛号,“一己之力,岂能真正左右天下大势?苍生之重,非凡人所能独扛。你能做的,不过是在因缘际会之时,凭本心做出选择,种下一颗善因,至于能否结出和平之果,还需看无数因缘聚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执着于结果,亦是苦。”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沈清弦怔怔地站在原地,老僧的话语如同清泉,洗涤着她被各种大义名分堵塞的心田。是啊,她为何一定要在别人设定的两条路上选择?她为何不能走自己的路?
她的本心,是救人,是守护,是和她爱的人平安相守。
复国之路,背离本心。
和平之路,虽契合部分本心,却太过凶险,且同样是被局势推着走。
她是否还有第三条路?
就在她心神激荡,若有所悟之际——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划破行辕的夜空!
紧接着,便是兵刃交击的铿锵之声、侍卫的怒喝声、以及一声沈清弦熟悉到骨子里的、属于萧寒的怒叱!
“萧寒!”沈清弦脸色骤变,瞬间从沉思中惊醒,想也不想就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女施主,”老僧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和依旧,“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你今日之抉择,便是他日之因果。慎之,慎之……”
沈清弦回头,却见菩提树下空空如也,哪还有老僧的身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但那番话语,却清晰地烙印在她心中。
她无暇细究,提起裙摆,运起轻功,朝着打斗声最激烈的方向疾奔而去。
声音来自行辕西侧的一处偏僻角落,靠近外墙。当沈清弦赶到时,只见萧寒手持长剑,正与五六个身手矫健、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激战!地上已经躺倒了三四名行辕守卫,而更多的侍卫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却被那些黑衣人默契地阻挡、分割,一时间竟无法有效支援萧寒。
那些黑衣人的武功路数极为诡异,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不是寻常江湖人物,更非皇城司的风格。萧寒武功虽高,但在五六名好手的围攻下,也已左支右绌,衣衫被划破几处,渗出血迹。
“萧寒!”沈清弦心急如焚,不顾自身安危就要冲入战团。
“别过来!”萧寒百忙中厉声喝道,一剑逼退正面之敌,肩头却被侧面袭来的一刀划开一道血口,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一名似乎是首领的黑衣人,用生硬的汉语低喝道:“目标已确认!带不走,就地处决!”攻势瞬间变得更加猛烈,招招直取萧寒要害!
沈清弦看得魂飞魄散,她知道,这些人是冲她来的!是辽国的秘使!他们不是要请她,而是要杀她!萧寒是为了保护她才陷入重围!
不能再犹豫了!
眼看着一把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萧寒后心,而萧寒正全力应对前方的攻击,根本无法顾及!
沈清弦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救他!
她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之前周淳给她,用于在紧急情况下联络附近暗卫的一枚特制哨箭!她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将其射向空中!
“咻——啪!”
哨箭带着独特的尖锐音爆,在高空炸开一团微弱的蓝色火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围攻萧寒的黑衣人动作微微一滞。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场中响起:
“住手!”
声音蕴含的内力震得人耳膜发麻。只见韩铮在韩光等亲兵的护卫下,大步流星地赶来,面色铁青。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黑衣人,最终落在那个首领身上,冷喝道:“耶律元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我大宋安抚使司行辕!”
那名为耶律元佐的黑衣首领见行踪暴露,也不再掩饰,一把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粗犷悍勇、带有明显契丹人特征的脸庞。他毫不畏惧地与韩铮对视,用生硬的汉语道:“韩安抚使!此女乃前朝余孽,身负我大辽与伪宋之间的重大秘密,我必须带她走!此人阻挠,格杀勿论!”
“放肆!”韩光怒喝,亲兵们刀剑出鞘,将耶律元佐等人反包围起来。
耶律元佐却毫无惧色,反而盯着被萧寒护在身后的沈清弦,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只造型古朴、雕刻着狼首的青铜令牌。
“永宁公主!”耶律元佐举起令牌,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蛊惑,“我奉大辽南院大王之命前来!宋室欺你、辱你、欲杀你而后快!唯有我大辽,可助你复国,可为你提供庇护,可让你拿回属于你周氏的一切!跟我走,这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复国!辽国!
这突如其来的招揽,与韩铮代表的“和平”之路,形成了尖锐的对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弦身上。
萧寒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清弦,别信他!辽人狼子野心,只是想利用你!”
韩铮也沉声道:“沈姑娘,切勿受其蛊惑!耶律元佐乃辽国主战派干将,其心可诛!”
沈清弦看着耶律元佐手中那枚代表着另一条血腥道路的狼首令牌,又看看身旁伤痕累累却依旧坚定守护她的萧寒,再看看面色凝重的韩铮。
老僧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凭本心做出选择……”
她的本心,是要救萧寒,是要摆脱这被动挨打的局面,是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她深吸一口气,挣脱萧寒的手,向前一步,在所有惊愕的目光中,对着耶律元佐,伸出了手。
“令牌,给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耶律元佐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毫不犹豫地将令牌抛了过去。
沈清弦接过那枚冰凉沉重的狼首令牌,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一条毒蛇,也仿佛攥住了一丝……主动权的可能。
她转向脸色大变的韩铮和焦急万分的萧寒,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我不会跟你去辽国。”
“但这份‘善意’,我收下了。”
(第四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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