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同悲
段逸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幽蓝色的毒痕已蔓延至锁骨，像某种不祥的藤蔓，正缓慢地扼杀他的生命。沈清弦守在一旁，腕间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她下意识掐出深痕，血珠渗入粗布绷带，她却浑然不觉。
萧寒的话如同惊雷，在她耳边反复炸响。
赵构未死。目标是她。药人之血藏着更大的秘密。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那淡青色的血管里流淌的，究竟是救人的良药，还是引来无尽灾祸的根源？
“涤尘泉……”她喃喃自语，仿佛抓住了唯一的稻草，猛地看向灵素婆婆，“婆婆，前朝皇陵在何处？我们立刻带段逸去！”
灵素婆婆倚在石壁上，脸色灰败，闻言缓缓摇头，眼神复杂地掠过萧寒，最终落在沈清弦脸上：“皇陵……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沈清弦情绪激动，“段逸是为了救我们才中毒！他快死了！”
“因为他姓段！”灵素婆婆声音陡然尖锐，带着积压数十年的恨意，“大理段氏，乃覆灭我朝之帮凶！守陵祖训，见段氏者，格杀勿论！”
帐内瞬间死寂。只有段逸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萧寒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目光如鹰隼般锁住灵素婆婆：“所以，婆婆是要见死不救？”他向前一步，周身煞气弥漫，“段逸若死，我萧寒此生，与大理、与前朝遗脉，恩断义绝！”
这不是威胁，是陈述。是压在骆驼背上，最后那根稻草。
灵素婆婆身躯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寒，又看看面无血色的沈清弦，最终，颓然闭上眼，两行浊泪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
“冤孽……都是冤孽啊……”她嘶哑道，“我可以带你们去皇陵入口，但能否进入涤尘泉，能否在守陵人手下活命……看你们的造化。”
她顿了顿，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清弦，一字一句道：“但在那之前，弦儿，你必须知道，你身上流的血，究竟是什么。”
血色传承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灵素婆婆苍老而肃穆的脸。她的声音低沉，将一段被尘封的前朝秘辛缓缓道来。
“前朝末帝，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并非史书记载的昏庸之主。他晚年沉迷方术，并非为长生，而是为破解一个困扰皇室血脉数百年的诅咒——‘药人’之劫。”
沈清弦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我朝开国太祖，曾于微时得异人相助，服下‘凤凰胆’，自此百毒不侵，伤势自愈，成就霸业。然此物乃双刃之剑，其力融入血脉，世代相传。后代子孙中，偶有女子会觉醒此血脉，成为真正的‘药人’。其血可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被誉为‘移动的灵药’。”
萧寒瞳孔骤缩，想起沈清弦数次以血救他，原来根源在此。
“然福兮祸之所伏，”灵素婆婆语气转悲，“此血脉亦是剧毒！觉醒之女子，若无法在双十年华前，以皇室秘法‘涅盘’引导，必遭血脉反噬，浑身血液沸腾而亡，死状极惨！且……此血脉对某些修炼邪功之人，乃是无上大补之物，可助其突破瓶颈，延年益寿！”
沈清弦脸色煞白，终于明白赵构为何处心积虑要得到她。不仅仅是为了控制，更是为了……吞噬！
“你母亲，”灵素婆婆看向沈清弦，眼中满是痛惜，“便是上一代觉醒的药人。她不愿沦为皇室工具，更不愿被邪魔觊觎，才隐姓埋名，嫁入江南沈氏，以为能避开宿命。谁知……最终还是被赵构之父察觉，引来灭门之祸……”
沈清弦浑身颤抖，泪水无声滑落。原来她一直背负的，不仅是家仇，更是如此残酷的血脉宿命。
“涅盘秘法，随皇城陷落，据说藏于皇陵最深处的祭坛。”灵素婆婆深吸一口气，“赵构如此执着于你，恐怕不止为了长生。他或许……也知悉了药人血脉的另一个秘密……”
她欲言又止，目光再次扫过萧寒，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什么秘密？”萧寒沉声问。
灵素婆婆却摇了摇头：“老身亦不知全貌，只知与‘龙气’有关。先帝曾言，药人血脉若与真龙之气相合，或可……逆天改命，重定乾坤。”
逆天改命！重定乾坤！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沈清弦和萧寒心中炸开。
夜袭秘谷
就在帐内气氛凝滞之时，谷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夜枭啼叫——是警戒哨示警！
“敌袭！”
萧寒反应极快，重剑瞬间入手，一脚踢灭篝火，低喝道：“保护段逸和婆婆！”
几乎是同时，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山谷四周的崖壁上滑落，悄无声息，却带着浓烈的杀意。这些人身手矫捷，行动间配合默契，绝非普通禁军，更像是专门培养的死士或杀手。
“是赵构的‘影卫’！”灵素婆婆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厮杀瞬间爆发。
萧寒重剑挥舞，剑风刚猛无俦，将冲在最前的几名影卫连人带刃劈飞。但影卫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攻势如潮水般涌来，目标明确——直指被众人护在中间的沈清弦！
沈清弦一手紧握金针，一手扶着昏迷的段逸，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萧寒玄甲上很快溅满鲜血，看到兀术和残余的契丹武士怒吼着与影卫缠斗，也看到灵素婆婆挥舞蛇头杖，招式狠辣，竟一时逼得影卫无法近身。
然而，影卫中突然跃出数人，手中持着奇怪的圆筒，对准众人。
并非箭矢，而是无数细如牛毛的乌黑短针，如同暴雨般罩下！针尖闪烁着幽蓝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小心毒针！”萧寒厉喝，重剑舞得密不透风，割开大部分毒针。但仍有一些漏网之鱼射中了几名契丹武士，中者瞬间脸色发黑，倒地抽搐。
一根毒针刁钻地射向沈清弦面门！
电光石火间，原本虚弱靠在沈清弦身上的段逸，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猛地侧身一挡！
“噗！”
毒针深深扎入他的后背。
段逸身体一僵，喷出一口黑血，彻底软倒下去，气息愈发微弱。
“段逸——！”沈清弦肝胆俱裂。
萧寒目眦欲裂，狂怒之下剑气暴涨，竟将周身数名影卫拦腰斩断！他如同煞神降世，冲向发射毒针的影卫。
就在战况焦灼之际，山谷入口处突然亮起大片火把，马蹄声如雷鸣般由远及近！
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冲破夜色，如利剑般插入战团，为首之人高呼：“萧兄！沈姑娘！莫慌，丐帮洪七来也！”
援军到了！
影卫见势不妙，领头者发出一声尖锐唿哨，残余者毫不恋战，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路未卜
战斗结束，山谷内一片狼藉，血腥气弥漫。
洪七下马，看着满地影卫尸体和伤亡的兄弟，面色凝重：“萧兄弟，你们这是捅了马蜂窝了？赵构的影卫，轻易不动，一动便是雷霆万钧。”
萧寒抹去脸上血污，看着被沈清弦紧紧抱在怀里，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段逸，声音沙哑：“洪帮主，大恩容后报。我们需立刻前往一个地方。”
他看向灵素婆婆。
灵素婆婆望着段逸惨白的脸，又看看沈清弦绝望的眼神，最终长叹一声：“罢了，恩怨……终究是过去了。老身，带你们去。”
她走到山谷一侧的岩壁前，摸索片刻，用力按下某块不起眼的凸起。
“扎扎扎——”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岩壁上竟缓缓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露出后面幽深黑暗的通道，一股混合着古老尘埃和奇异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乃通往皇陵外围的密道之一。”灵素婆婆沉声道，“进去后，生死各安天命。守陵人……不会留情。”
沈清弦毫不犹豫，与萧寒一起，小心抬起段逸，率先踏入黑暗。
密道深邃，不知通向何方。墙壁上偶尔能看到模糊的古老壁画，描绘着祭祀、征战、以及……浴火重生的凤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潺潺水声，似乎还有微光。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密道出口时，走在前面的萧寒突然停下脚步，重剑横举，全身肌肉紧绷。
沈清弦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密道出口外，并非预想中的山野，而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一汪泛着奇异柔和光晕的泉水正在静静流淌，想必就是“涤尘泉”。
而泉眼旁边，背对着他们，站立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早已褪色的前朝制式铠甲，虽未回头，却有一股如山岳般沉重、如渊海般深邃的气势弥漫开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他手中，握着一杆锈迹斑斑却煞气冲天的青铜长戈。
他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当萧寒等人踏出密道的瞬间，他缓缓转过身，铠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火光映照下，露出一张布满疤痕、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刚毅轮廓的脸，以及一双……没有丝毫人类情感，冰冷如同万年玄冰的眸子。
他的目光，越过最前方的萧寒，精准地落在了被抬着的、昏迷不醒的段逸身上，沙哑如同金石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冷冷回荡：
“段氏血脉……擅闯皇陵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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