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拦江
河风骤紧，吹得楼船旌旗猎猎作响。那玄衣女子立于船头，银面具在稀薄月光下泛着冷硬光泽。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波涛声，砸在每个人心头。
萧寒瞳孔微缩，重剑纹丝不动地横亘身前，将沈清弦完全挡在剑锋之后。他未曾想，在这远离战场的南下水道上，竟有人能一口道破他身份，且目标直指沈清弦。
“你是何人？”萧寒声音沉冷，周身气势凝而不发，如蓄势待雷的乌云。
女子并未回答，目光越过他肩头，再次落在沈清弦苍白的脸上。那目光太过复杂，有审视，有追忆，甚至有一丝极淡的……怜惜？但这缕情绪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姑娘，”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随我走，可保你血脉无恙，涅盘功成。”
沈清弦心头剧震！此人竟连她身负药人血脉、需行涅盘之事都一清二楚！她下意识抓紧萧寒背后衣襟，指尖冰凉。
云娘强忍伤势，上前一步，拱手道：“阁下莫非就是近年来声名鹊起，掌‘陌刀营’，人称‘惊鸿将军’的李无忧李将军？不知将军在此拦截我等，是奉了朝廷之命，还是……”
“朝廷？”李无忧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赵构也配命令我？”她目光转回萧寒身上，“我只要沈清弦。萧寒，你护不住她。交出她，我允你带其他人离开。”
话音未落，她身后楼船两侧，无声无息地滑出数艘快艇，每艘艇上皆立着数名黑衣劲装的女子，手持造型奇特的狭长陌刀，刀锋在夜色中流淌着幽蓝寒光，杀气森然。这些女子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显然皆是百战精锐，远非方才那些水鬼帮乌合之众可比。
压力骤增。
萧寒能感觉到身后沈清弦微微颤抖的身体，也能感受到云娘等人绝望的目光。前有神秘强敌拦路，后有沉船旋涡，己方伤亡惨重，已是绝境。
他握剑的手指缓缓收紧，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玄铁重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发出低沉的嗡鸣。
“我萧寒的人，”他踏前一步，剑尖遥指李无忧，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从来只有战死，没有交出。”
刀剑争锋
“冥顽不灵。”
李无忧似乎早料到他的答案，并无意外，只是淡淡评价一句。她甚至未曾动用兵刃，只是轻轻一挥手。
“铮——！”
如同琴弦拨动，她身后快艇上，十余名陌刀手同时动了！身影如鬼魅，踏波而行，速度快得只在河面留下道道残影！手中陌刀划破夜色，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不同角度劈向萧寒！刀光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这些陌刀手的配合默契到了极致，刀法更是诡异狠辣，专走偏锋，每一刀都蕴含着撕裂一切的决绝意志！
萧寒瞳孔骤缩，重剑瞬间舞动！他没有选择防守，而是以攻对攻！剑风狂暴如龙卷，以他为中心向外席卷！
“铛铛铛铛——！”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在黑暗中四溅飞射！
重剑与陌刀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惊人的气浪，震得脚下残破的货船剧烈摇晃，河水翻涌！
萧寒以一敌十，重剑大开大阖，每一剑都势大力沉，逼得那些陌刀手不得不暂避锋芒。但他很快发现，这些女子的刀法极其刁钻，韧性十足，且彼此呼应，如同附骨之疽，将他牢牢缠住，消耗着他的气力。她们的目的，似乎并非立刻击杀他，而是……困住他！
果然，就在萧寒被陌刀阵缠住的瞬间，李无忧动了！
她没有冲向萧寒，而是身形一晃，如同惊鸿掠水，直扑被云娘和两名契丹勇士护在中间的沈清弦！
她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仿佛融入了夜色，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玄色轨迹！
“保护沈姑娘！”云娘厉喝，挥刀迎上。两名契丹勇士也怒吼着举起弯刀。
然而，李无忧甚至未曾看他们一眼。她只是随意地抬手，屈指连弹！
“噗！噗！噗！”
三道无形指风破空而至，精准无比地击中云娘三人手腕！剧痛传来，兵刃脱手而飞！三人更是被那指风中蕴含的磅礴力道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腾，一时竟无法动弹！
差距太大了！
沈清弦只觉眼前一花，那戴着银面具的冰冷容颜已近在咫尺！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径直抓向她的肩膀！
恐惧瞬间攫住了沈清弦的心脏！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寒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咆哮自萧寒口中爆发！他体内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重剑之上竟隐隐泛起一层暗红色的血芒！那是他将功力催发到极致的征兆！
“破！”
重剑带着崩山裂石之威，悍然横扫！围攻他的十余名陌刀手如遭重击，齐齐喷血倒飞出去，落入河中！
萧寒根本不顾自身空门大露，借着那一剑的反震之力，身形如炮弹般倒射而回，重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李无忧后心！围魏救赵！
李无忧抓向沈清弦的手微微一顿。她似乎没料到萧寒竟能如此快摆脱陌刀阵，更没料到他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回援。
她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她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一掌拍出。那一掌看似轻飘飘，毫无烟火气，却在拍出的瞬间，引动了周遭气流，仿佛将一片空间都凝固、压缩，然后迎向了那柄蕴含着萧寒毕生功力、燃烧着血芒的重剑剑尖！
“轰——！！！”
如同平地惊雷炸响！
狂暴的气劲以两人交手点为中心，轰然爆发！残破的货船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轰然解体！木屑纷飞，河水冲天而起！
沈清弦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惊呼声被淹没在轰鸣中，整个人被抛飞出去！
“清弦！”萧寒目眦欲裂，硬生生扛住李无忧掌力带来的气血翻腾，强行扭转身形，扑向坠落的沈清弦！
李无忧也被那反震之力推得向后滑出数丈，落在她自己的楼船船头，玄色披风在狂乱的气流中猎猎飞舞。她看着不顾一切扑向沈清弦的萧寒，银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凤隐龙潜
冰冷的河水淹没口鼻，沈清弦奋力挣扎。混乱中，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托出水面。
“咳咳……”她剧烈咳嗽着，紧紧抓住萧寒湿透的衣襟。借着月光，她看到萧寒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苍白，显然刚才那硬碰硬的一击，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萧寒！你怎么样？”她急声问，声音带着哭腔。
“无妨。”萧寒抹去嘴角血迹，目光依旧锐利，警惕地环视四周。货船已彻底沉没，云娘等人落在不远处的水中，正奋力向他们靠拢。而李无忧的楼船和快艇，已缓缓围拢上来，封锁了所有去路。
李无忧立于船头，俯视着水中狼狈的众人，声音听不出喜怒：“萧寒，我承认小觑了你。但你们已无路可走。”
萧寒将沈清弦护在身后，重剑指向李无忧，纵然身处绝境，气势依旧不减：“要带走她，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异变再生！
下游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缥缈的笛声。那笛声初听极远，转瞬即近，音调空灵奇诡，不似人间曲调，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又隐隐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着笛声响起，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泛起了无数细密的气泡！紧接着，一道道矫健的身影破水而出！这些人皮肤呈淡蓝色，耳后生有鳃状结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琉璃，在月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是鲛人！
为首的，正是曾在南海有一面之缘的鲛人族王子，海青云！他手持一枚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海螺，笛声正是从中发出。
海青云目光扫过场中情形，最后落在沈清弦和萧寒身上，微微颔首，随即看向楼船上的李无忧，用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说道：“惊鸿将军，此地已近我南海水域。这二位，乃是我鲛人族贵客，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李无忧看着突然出现的鲛人族，银面具下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她似乎认得海青云，更对鲛人族再次出现感到意外。
“海青云？”她声音微沉，“鲛人族也要插手人间之事？”
海青云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更添几分妖异：“非是插手，而是履约。前朝太祖与我族有约，持‘龙纹凤血’信物者，可得我族庇护，直抵归墟。这位沈姑娘身负凤血，便是我族要守护之人。”
龙纹凤血！指的显然是段逸的苍龙之气和沈清弦的药人血脉！
李无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她目光再次扫过沈清弦，又看看严阵以待的鲛人族，最终，那紧绷的气势缓缓收敛。
“好，今日我便给鲛人族一个面子。”她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目光却依旧锁定沈清弦，“沈清弦，我们还会再见的。记住，这世上，并非只有段氏的苍龙之气，能助你涅盘。”
说完，她竟不再停留，转身一挥手下令：“我们走。”
楼船与快艇调转方向，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很快消失在下游的黑暗中，只留下满河狼藉与惊魂未定的众人。
迷雾重重
危机暂时解除。
海青云命族人将落水的云娘等人救起，送上鲛人特有的水行坐骑——数头体型巨大、性情温顺的“澜兽”背上。
萧寒抱着虚脱的沈清弦，跃上其中一头澜兽。那澜兽通体覆盖着晶莹的蓝色鳞片，在水中速度极快，且异常平稳。
“多谢海王子出手相助。”萧寒抱拳，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若非鲛人族及时出现，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海青云摆摆手，目光却落在沈清弦身上，琉璃般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好奇与凝重：“沈姑娘不必言谢，守护凤血传承者，本就是我族使命。只是……没想到‘陌刀惊鸿’竟会亲自出手，她的目标，似乎很明确。”
沈清弦靠在萧寒怀中，回想起李无忧临走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心中疑窦丛生：“海王子，你可知那李无忧的来历？她似乎……知道很多关于我，关于涅盘的事情。”
海青云摇了摇头，脸上也露出些许困惑：“此人来历神秘，约莫五年前突然崛起，组建‘陌刀营’，战力惊人，却游离于各方势力之外，行事亦正亦邪。我只知她武功极高，深不可测，似乎与前朝也有些渊源，但具体如何，却是不知。”
前朝渊源？沈清弦和萧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戈啸、灵素婆婆是前朝旧臣，如今又冒出个神秘强大的李无忧，似乎也与前朝有关。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她最后那句话，是何意？”萧寒沉声问，“并非只有苍龙之气能助清弦涅盘？”
海青云眉头微蹙：“此事……我也未曾听闻。涅盘之仪，需至阳至刚的龙气引导至阴至柔的凤血，方能阴阳调和，功成圆满。段世子的苍龙之气，乃是传承所示最契合之力。若另有他法……除非是属性相近，且更为霸道强横的龙气本源，但这世间，除了大理段氏，还有何处……”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再说下去。
澜兽破浪前行，夜风带着咸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沈清弦依偎在萧寒怀里，看着远处海天相接处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却没有丝毫曙光将至的喜悦。
李无忧的出现，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搅乱了所有的计划，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她是谁？她为何要带走自己？她所说的另一种助力涅盘的方法又是什么？她与赵构，与前朝，究竟有何关联？
而段逸此刻在京城，又面临着怎样的龙潭虎穴？
“萧大侠，沈姑娘，”海青云的声音打断了沈清弦的思绪，他指着前方逐渐清晰的海岸线，以及岸边一座若隐若现的繁华港口，“前面就是‘望海城’，听雨楼在南方的最大据点，也是前往归墟的最后一处补给点。”
“但是……”他语气转为凝重，琉璃般的眸子望向港口方向，带着一丝不解与警惕，“我们收到最新消息，就在昨日，望海城内，突然出现了大量身份不明的武林人士，其中似乎……还有西域拜火教的踪迹。”
拜火教？那个传说中崇拜火焰，秘术诡异的西域魔教？他们为何会在此刻，出现在这前往归墟的必经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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