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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府的书房,终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寂,混合着陈旧书卷、微尘和一种极淡的、难以言喻的金属与药草交织的气息。南宫陌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背脊挺直如松,并未因身处自家府邸而有丝毫松懈。他脸上那副冰冷的银色面具隔绝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跳跃的烛光下,锐利地扫过手中一枚不起眼的青玉腰牌。
那是从一个新来的“花匠”身上搜出来的,内务府特制的暗记,拙劣得令他几乎想发笑。
李晚晴安静地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医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她的目光偶尔掠过窗外。暮春的庭院,因她数月来的悉心打理,已不再是初来时那片死气沉沉的荒芜。几簇顽强的萱草冒了新绿,角落里的忍冬也攀着廊柱蜿蜒而上,点缀着细小的白花,为这森严的府邸注入一丝微弱的生机。
然而,这丝生机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皇帝陛下的“关怀”,总是无孔不入。自边境战事吃紧、朝中隐隐有呼声要求冥王复出的风声传开后,这种“关怀”便变本加厉。克扣用度、散播谣言只是寻常,往府里安插眼线,更是层出不穷。
空气沉滞得令人窒息。唯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南宫陌指节无意识叩击桌面的沉闷声响,规律地敲打着人的耳膜。
突然,那叩击声戛然而止。
南宫陌抬起眼,目光并非看向李晚晴,而是越过她,投向紧闭的房门。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连屋内的温度似乎都骤然降了几分。
“影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门扉的冰冷力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滑入,单膝跪地,垂首待命。那是南宫陌的暗卫首领,终日隐于暗处,如影随形。
“都清理干净了?”南宫陌问得平淡,仿佛只是在询问天气。
“回主上,府内共计七人,三人为宫内新遣,两人受吏部张侍郎指派,一人与兵部李主事有旧,还有一人……”影一的声音毫无起伏,报出的名字和来历却足以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是皇后娘娘宫中掌事太监的远亲。”
李晚晴的心轻轻一颤,攥紧了手中的书卷。她知道府中必有眼线,却不知竟有如此之多,来历如此之杂。皇后……连中宫也插手了吗?
南宫陌面具下的唇似乎勾了一下,那弧度却毫无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与冷酷。“看来,本王的府邸,倒是比市集还要热闹。”
他顿了顿,指尖捻起那枚青玉腰牌,语气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血腥味:“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拖去地牢,仔细‘问问’。问完之后……”他略一停顿,像是思考该如何处置一件废弃的杂物,“……把‘东西’,给他们的主子送回去。告诉内务府,本王嫌他们派来的人手脚不干净,替他们‘清理’了。”
“是!”影一毫无迟疑,应声领命。
“等等。”南宫陌忽然又叫住他。
影一停下动作,静候指示。
南宫陌的目光,第一次缓缓转向窗边的李晚晴。她正望着这边,脸色有些微的白,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烛光,倒没有多少恐惧,更多的是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看着她,话却是对影一说的:“挑一个……‘动静’弄得大些。就在前院。”
影一瞬间明了主子的意图——不仅要肃清,更要立威。不仅要让那些背后的主子们知道眼线被拔除,更要让他们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冥王”的怒火与残忍,以此震慑所有还敢伸过来的手。
“属下明白。”影一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凛冽的杀意。
黑影如来时一般悄然退去,书房门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李晚晴知道,有些事正在发生,或者说,即将发生。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却比之前更加压抑。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血腥气。
李晚晴放下医书,起身走到茶桌边,素手执起温着的茶壶,斟了一杯热茶。她端着茶杯,缓步走到书案前,将茶杯轻轻放在南宫陌手边。
“殿下,喝口茶吧。”她的声音轻柔,像一阵微风,试图拂散这凝重的空气。
南宫陌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继而抬起,透过面具凝视着她。他没有去碰那杯茶,只是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怕吗?”
李晚晴微微一怔,随即缓缓摇头:“妾身不怕殿下。”她顿了顿,补充道,“妾身只是……不愿见殿下总是置身于这般腥风血雨之中。”
她的话说得委婉,南宫陌却听懂了。她不是怕他,是怕这无止境的争斗、算计和杀戮。
“树欲静而风不止。”南宫陌冷嗤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铁血的坚定,“本王早已身在地狱,不在乎双手沾更多血。唯有以杀止杀,以暴制暴,才能换来片刻安宁。”
他端起那杯茶,却没有喝,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这府里,本王唯一想护住的清净,如今……只怕也只有你这一处了。”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但更多的,是一种划定所有权的冷酷决绝,“既然他们不让本王安宁,那便谁都别想安生。”
他的话像是一道宣言,宣告着守护,也宣告着反击的开始。
李晚晴心口微热,又微涩。他是在告诉她,他的杀戮与冷酷,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保护她,保护这方她辛苦经营出些许生机的院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短暂急促的惨叫声,隐约从前院方向传来!那声音尖利而充满极度恐惧,却像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死寂。
李晚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脸色更白了几分。她知道,那就是南宫陌所说的“动静”。他刻意让她听到,或许是为了让她明白现实的残酷,或许是为了让她习惯,又或许……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属于“冥王”式的、毫不掩饰的真实。
南宫陌依旧稳坐如山,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仿佛那声短暂的惨叫只是风吹过屋檐的呜咽。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观察着她的反应。
李晚晴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她没有退缩,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指甲嵌入掌心。
短暂的死寂后,前院似乎传来一些沉闷的拖拽声,以及极低沉的、听不真切的命令声。然后,一切彻底归于平静。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南宫陌终于将手中的茶杯送至唇边,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却带着修罗饮血的冷漠。
“看来,‘礼物’已经备好了。”他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无波,“影一的动作,还是这么快。”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李晚晴完全笼罩。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
银色面具反射着冰冷的光,他低头看着她。
“晚晴,”他唤她的名字,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能让她心悸,“记住今日。记住在这冥王府,仁慈换不来生存,恐惧才是最好的壁垒。本王……就是他们的恐惧。”
他的话语如同烙印,带着血腥的气息,深深地刻入她的耳中。
“而你,”他微微倾身,冰冷的面具几乎要触到她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守护,“只要安心待在本王的羽翼之下即可。外面的风雨,自有本王去挡。”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身大步走向书房门口。
“殿下要去何处?”李晚晴下意识地问出口。
南宫陌脚步未停,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随风传来:
“入宫。”
“陛下送了本王如此多‘厚礼’,本王……岂能不亲自去‘谢恩’?”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他拉开,外面浓郁如墨的夜色瞬间涌入。他挺拔冷戾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只留下李晚晴独自站在原地,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她苍白而复杂的脸庞。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声短暂惨叫的余音,以及南宫陌离去时带来的、浓重的血腥与杀伐气息。
她缓缓抬起手,按住自己仍在急促跳动的心口。
一方面,是他毫不掩饰的残酷与冰冷,如严冬凛冽的寒风,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另一方面,却是他那句“本王唯一想护住的清净”和“安心待在本王的羽翼之下”,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火苗,在她心底点燃一种陌生的、酸涩而滚烫的情绪。
这种极致的矛盾撕扯着她。
她知道,经此一夜,冥王府与皇宫之间那层脆弱的平衡已被彻底打破。南宫陌的“谢恩”,绝非字面意思那般简单。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窗外的夜色,浓重得化不开。
仿佛有更烈的风、更暴的雨,正在这皇城深处酝酿。
而她,已被牢牢困在这场风暴的中心。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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