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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府内因新一轮恐怖传闻而弥漫的诡异气氛尚未散去,另一重更实际、更令人憋闷的压力便接踵而至。
清晨,管家李伯手持一份明显薄了许多的用度清单,面色凝重地站在书房外,踌躇良久,才硬着头皮叩响了门扉。
“进来。”南宫陌冰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
李伯推门而入,躬身将清单呈上:“王爷,内务府方才送来了这个月的份例。银钱、锦缎、香料、炭火……各项均不足往日三成。送来的人说,近来国库吃紧,边关战事耗费巨大,各宫各府用度皆需缩减,还请王爷……体谅。”
他说得委婉,但谁都知道,这所谓的“缩减”,分明是刻意针对冥王府的刁难和羞辱。国库再吃紧,也断无可能单单将一位亲王的用度砍去七成之多。这无疑是宫里那位陛下,在经历了眼线被清洗、南宫陌深夜“谢恩”等一系列事件后,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施压和试探。
书房内一时静默。南宫陌的目光落在清单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声音不大,却每一下都像敲在李伯的心尖上,让他冷汗涔涔。
李晚晴正巧端着一盏刚沏好的安神茶过来,在门口听到了这番话,脚步不由得顿住。她透过门缝,看到南宫陌挺拔却孤冷的背影,以及李伯那佝偻着、充满不安的身形。
她心下明了。克扣用度,这手段虽不及散播谣言阴毒,却更实际地掐住了王府的命脉。府中仆役虽少,但各项开支依旧不小,尤其是南宫陌旧伤所需的珍贵药材,从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长此以往,王府运转必然艰难。
她抿了抿唇,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皇权之下,即便是尊贵如冥王,亦要受此等磋磨。
就在她以为南宫陌会爆发雷霆之怒时,却听得他忽然冷笑了一声。
那笑声不高,却带着一种极度轻蔑和冰冷的嘲讽。
“体谅?”他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本王自然‘体谅’陛下和国库的难处。”
他站起身,黑袍拂动,带起一阵寒意。他看也没看那清单,直接对李伯下令:“去,点二十名亲卫,披甲执刃,随本王出行。”
李伯一愣,下意识问道:“王爷欲往何处?”
南宫陌侧过脸,银色面具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流转着冷酷的光泽,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透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内务府既周转不灵,送不全本王的份例。本王便亲自去取。”
“按旧例,双倍取回。”
李伯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缩。双倍取回?还要带着披甲执刃的亲卫去内务府?这……这分明是要去明抢啊!如此一来,岂不是将冲突彻底摆上了台面,与公然打皇帝的脸何异?
“王爷,三思啊!”李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此举恐彻底激怒陛下,引来更大的祸事啊!”
“祸事?”南宫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刀,“本王经历的祸事还少吗?他们既然敢做,就该想到本王敢拿!”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森寒:“本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谁敢克扣冥王府一分一厘,本王就敢让他连本带利,十倍百倍地吐出来!退缩忍让,换来的只会是变本加厉的欺辱!”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门口李晚晴隐约的身影,声音提高了几分,像是说给李伯听,也像是说给门外的人,更是说给所有暗中窥探的眼睛听:
“冥王府的东西,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本王的人,更不是谁想欺就能欺的!”
“备马!”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碴砸落,不容置疑。
李伯深知主子性情,不敢再劝,连声应着,连滚爬爬地退出去安排。
南宫陌大步走出书房,正好与门口的李晚晴迎面撞上。他脚步未停,只是目光在她端着茶盏、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待在府里。”他丢下四个字,语气不容置喙,随即与她擦肩而过,带起的风冰冷刺骨。
李晚晴看着他决绝冷硬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手中的茶盏温热,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手指。她明白,他此举不仅是去索要用度,更是一次强硬无比的宣告和反击。他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回敬皇帝的刁难。
可这样……真的好吗?将矛盾彻底激化,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但她更深知,在这皇权倾轧的旋涡中,退一步,或许就是万丈深渊。他选择的方式,从来都是如此剑走偏锋,如此……冥王。
约莫一个时辰后。
皇城,内务府衙门外。
时近正午,街道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内务府门庭若市,各级官员、宫人、采办往来穿梭。
忽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和甲胄摩擦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喧嚣。行人纷纷侧目,随即脸色大变,惊恐地向道路两旁避让。
只见二十名全身黑色甲胄、面带獠牙鬼面、煞气腾腾的冥王亲卫,骑着清一色的乌骓马,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簇拥着正中一骑,疾驰而来,精准地停在了内务府大门前!
为首的,正是南宫陌。
他依旧一身玄色蟒袍,脸上银色面具森冷,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内务府门前瞬间僵滞、面露骇然的人群。强大的压迫感让喧闹的街市骤然鸦雀无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内务府门前守卫的兵丁吓得腿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去通传。
很快,内务府总管太监钱公公带着几个主事官员,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惊惧和强挤出来的笑容。
“王……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钱公公声音发颤,躬身行礼,“不知王爷突然莅临,所为何事?”
南宫陌甚至没有下马,只是垂眸,冰冷的目光落在钱公公那肥硕的脸上。
“本王府上这个月的份例,钱公公送错了数目。”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本王今日亲自来取正确的。”
钱公公心里咯噔一下,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支吾道:“王爷明鉴……实在是……实在是国库艰难,陛下旨意,各府用度皆需缩减,并非单独针对王府啊……还望王爷体恤……”
“体恤?”南宫陌打断他,语气陡寒,“本王自然体恤。所以,本王不要全额。”
钱公公刚松半口气。
却听南宫陌继续道:“本王只要双倍。”
“什……什么?”钱公公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双……双倍?王爷,这……这从何说起啊?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南宫陌冷笑,“克扣亲王用度,就是你们的规矩?还是说,你觉得本王的规矩,不如你们的规矩大?”
他话音未落,身后二十名鬼面亲卫齐刷刷上前一步,“铿”地一声,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浓烈的杀伐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吓得周围官员和百姓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钱公公更是两股颤颤,几乎要瘫软在地。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说一个“不”字,这些煞神立刻就会拔刀砍人!冥王行事,从来无法无天!
“王……王爷息怒!”钱公公声音带上了哭腔,“只是……只是库房如今实在没有那么多盈余啊……”
“没有?”南宫陌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致命的危险,“那就去凑。去借。去抢。本王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他抬了抬手。
一名亲卫立刻上前,将一支明显比普通线香粗壮一倍有余的香插在地上,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一炷香后,若看不到双倍的份例……”南宫陌的目光扫过内务府华丽的门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本王就拆了你这内务府的大门,自己进去找。或许,还能找到些……意想不到的‘盈余’。”
他意有所指,谁不知道内务府是油水最丰厚的衙门之一?
钱公公面如死灰,再也站不住,瘫倒在地。他知道,这位爷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到时候丢的可不只是钱财,恐怕连小命都要不保!
“快!快!快去库房!把所有能调用的银钱、物资都拿出来!不够的去隔壁衙门借!快啊!”他对着手下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陛下的暗示和刁难了,保命要紧!
内务府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官员们奔跑呼喊,如同世界末日降临。
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和各方势力的眼线远远看着,皆被冥王这霸道嚣张、毫不讲理的气势所震慑,心中骇然至极。这哪里是来索要用度?分明是明火执仗的抢劫!而且抢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令人胆寒!
一炷香的时间未到,内务府的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抬着、抱着、用车拉着堆积如山的箱子、锦缎、银箱等物,战战兢兢地送到冥王府亲卫面前,数量远远超过了冥王府平日份例的双倍还不止。
南宫陌扫了一眼,并未清点,只是淡淡地对亲卫道:“清点,装车。”
仿佛他拿回的,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很快,亲卫们将所有的物资装上随行的几辆大车,捆扎结实。
南宫陌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如泥的钱公公,声音冰冷:“下次若再送错,就不是双倍能解决的了。明白吗?”
“明……明白!奴才明白!绝不敢再错!绝不敢!”钱公公磕头如捣蒜。
南宫陌不再多言,调转马头。
“回府。”
黑色铁流如来时一般,护卫着几辆满载的大车,浩浩荡荡,在无数惊惧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内务府,返回冥王府。留下内务府一地狼藉和面如土色的官员,以及皇城内即将再次引爆的舆论狂潮。
冥王府内。
李晚晴坐立难安,不时望向府门方向。她无法想象南宫陌去内务府索要双倍用度会是一幅怎样的情景。
终于,沉重的府门开启声传来。
她快步走到前院,恰好看到南宫陌翻身下马,身后的亲卫正将一箱箱、一捆捆明显超量的物资抬进府库。
他……他竟然真的要回来了?还是双倍?
李晚晴看着那些物资,又看看安然无恙、只是周身寒气更重的南宫陌,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该庆幸王府度过了眼前的难关?还是该忧虑皇帝随之而来的滔天怒火?
南宫陌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
他面具下的眼神深邃难辨,看不出丝毫情绪,既无得胜的得意,也无惹祸的担忧,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
他朝她走了过来。
李晚晴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外站定,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上。
忽然,他抬手。并非触碰她,而是从身旁一个刚刚打开的、装满崭新锦缎的箱子里,随手拿起一匹色泽柔和的雨过天青色软烟罗——那颜色,与她身上半旧的衣裙颇为相似,却华贵了不知多少。
他将那匹布递向她,动作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霸道。
“库房里还有些新到的首饰样子,稍后让人送来给你挑选。”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因为不常做这种事而显得有些别扭。
“以后府里缺什么,直接告诉李伯,或者……告诉本王。”
“不必委屈自己。”
说完,他将那匹柔软的布料几乎是塞进了她怀里,然后不再看她,转身径直朝书房走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晚晴抱着那匹冰凉丝滑的软烟罗,愣在原地,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胀胀,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之前的恐惧和忧虑。
他注意到了。
注意到她衣着的简朴。
他如此大动干戈、不惜与皇帝正面冲突地去索要这些东西,背后……是否也有那么一丝,是为了让她不必再受这等委屈?
她低头看着怀中名贵的布料,又抬头望向那个消失在书房方向的、冷硬孤寂的背影。
暴戾与温柔,冷酷与细致,在他身上矛盾地交织着,让她越来越看不懂,却也越来越……无法移开目光。
然而,就在这时,管家李伯匆匆从府外回来,脸色比去内务府之前更加难看,他甚至来不及等南宫陌进入书房,便急步上前,低声禀报:
“王爷,宫里……陛下急召您入宫觐见!”
“传旨的公公脸色极其难看,说……说让您即刻就去,不得有误!”
“看来,内务府之事,陛下已经知晓了……”
李晚晴刚刚回暖的心,瞬间又沉入了谷底。
风暴,果然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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