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院的血腥气似乎被夜风裹挟着,丝丝缕缕地渗入王府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散。李晚晴独自站在空旷的前厅,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护卫们用水冲刷青石地面的声音,那声音单调而冰冷,一遍遍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恩威并施。
他用了最极端的方式,为她立了威,也施了恩。
可她的心,却像被浸在冰火两重天里,煎熬难言。
她最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房间里的烛火温暖,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她屏退了侍女,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而迷茫的脸。手臂上被张嬷嬷掐出的红痕已经转为青紫,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所受的屈辱,也提醒着他那冷酷却有效的维护。
“本王的人。”
“唯有让他们怕,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他的话语,他拂过她发丝时那生硬却短暂的触碰,他离去前那句关于“宫中赏赐”的提醒……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她脑海中交织盘旋,乱成一团。
她害怕他吗?
是的,她无法否认内心深处那份源自本能的恐惧。他视人命如草芥,手段狠戾如修罗,与他同处一个屋檐下,如同与猛虎共眠。
可她恨他吗?或者厌恶他吗?
似乎……又不是。在那份恐惧之下,还有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悄然滋生。是一种酸涩的理解?对他身处绝境不得不以暴制暴的些许共鸣?还是……对他那笨拙而坚实的维护,产生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看不透他,更看不透自己的心。
这一夜,李晚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月色冰冷,廊下巡逻护卫的脚步声比往日更加频繁和清晰,铠甲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知道,这是南宫陌加强了府中的戒备。经过今日之事,冥王府与皇宫的矛盾已彻底摆上台面,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迎来怎样更疯狂的反扑。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却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
翌日,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头昏沉沉的,精神不济。
侍女伺候她梳洗时,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和一丝同情,轻声禀报:“王妃,王爷一早便去了书房。还有……宫里确实来人了,送来了好些东西,说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给您的‘压惊赏赐’。李伯正在前厅清点登记入库。”
李晚晴梳发的手微微一顿。果然来了。
她想起南宫陌昨夜的话——“无论送来什么,收下便是。至于用不用,随你。”
她早早用了些早膳,便带着侍女去了前厅。
厅中果然摆着十几个打开的朱漆大盘,里面盛满了各色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玩古物,光彩夺目,几乎要晃花人的眼。李伯正拿着清单一一核对,见她来了,连忙行礼。
“王妃,您看,这都是宫里刚送来的。说是昨日让您受惊了,这些是陛下和娘娘的一点心意,给您压惊赏玩。”李伯的语气带着几分谨慎,显然也知道这些赏赐来得蹊跷。
李晚晴目光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赏赐。云锦蜀缎光滑如水面,赤金头面镶嵌着硕大的珍珠宝石,羊脂玉如意温润无瑕,珊瑚盆景红艳似火……每一样都极尽奢华,足以彰显皇家的“恩宠”与“歉意”。
然而,看着这些华丽的东西,她只觉得心底发冷。昨日才派了嬷嬷来百般折辱,今日便送来厚礼“压惊”?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伎俩,未免太过明显和虚伪。这些东西,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另一种形式的羞辱和试探——试探冥王府的态度,试探她是否会为这些财物所动,甚至可能在这些东西里,藏着更阴毒的手段……
她想起南宫陌冰冷的嘲讽,心中已然明了。
她随手拿起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那金丝掐得极细,翠羽颜色鲜亮,做工精巧绝伦。但她只是看了看,便又轻轻放了回去,语气平淡地对李伯说:“有劳李伯清点入库,仔细收好便是。若无必要,不必取出。”
“是,老奴明白。”李伯松了口气,他就怕王妃年纪轻,被这些华美之物迷了眼。如今见她如此清醒冷静,心中不禁又高看了几分。
处理完赏赐之事,李晚晴只觉得心中更加烦闷。这王府就像一个华丽的牢笼,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敌人,里面是深不可测的夫君,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她信步走到廊下,望着庭院里自己亲手打理的那些花草。经历了昨日的风波,那些刚刚冒出新绿的萱草和忍冬,似乎也蔫了几分,无精打采。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疲惫。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庭院角落似乎有些不同。那里原本放着几个空置的、略显破旧的荷花缸,此刻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崭新的、白底青花的瓷缸,缸体硕大,釉色清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缸中已经盛满了清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她微微一愣,看向李伯:“李伯,这缸……”
李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连忙回道:“回王妃,这是王爷一早吩咐人换的。王爷说原先那几个旧缸有裂痕,不好看,也存不住水。这几个新缸是王爷私库里找出来的前朝官窑精品,坚固耐用,让您……让您看着玩,以后想种荷花或是养些鱼儿都行。”
李晚晴怔住了。
南宫陌?
他注意到这几个不起眼的旧缸?
还特意换了新的来?
她走到新缸前,手指轻轻拂过冰凉光滑的釉面。这缸不仅好看,更重要的是,它实用,它契合她打理庭院的心思。与他昨日赏赐给下人的银钱,以及今早宫中送来的那些华而不实的珠宝相比,这份“礼物”显得如此……朴实而贴心。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在她冰冷的心湖中荡开一圈涟漪。
他并非只有冷酷和杀戮。在他那冷硬的外壳之下,似乎还藏着极其细微的、笨拙的……关怀?
下午,她照常去小书房看书。这是南宫陌默许她的特权,她可以随意取阅他书房外间的一些杂书和游记。
当她推开书房的门时,却再次愣了一下。
书房外间临窗的那张紫檀木书案上,原本只放着一盏普通的青铜油灯。而此刻,油灯旁边,多了一盏精致的白琉璃雁足灯。灯盏造型优美,琉璃质地纯净,光线透过琉璃,会变得更加柔和明亮,极其适合夜间阅读。旁边还放着一盒上好的银霜炭,以及一个小巧精致的的手炉。
这些东西,绝非府中旧物。
她正疑惑间,一个平日里负责打扫书房的小厮低着头进来擦拭书架,见她看着那灯,便小声禀报道:“王妃,这灯和炭火是王爷早上吩咐影卫大人从外面库房取来的。王爷说……说外间书案的光线有些暗,伤眼睛。”
小厮说完,便赶紧低下头,不敢多言,快速擦拭完便退了出去。
李晚晴独自站在书案前,看着那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手指轻轻碰触那冰凉剔透的灯壁,心中的那股暖流再次涌动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
他注意到了。
注意到她喜欢在这里看书。
注意到光线不好。
他甚至……担心伤她的眼睛?
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鼻尖,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
他做的这些事,如此悄无声息,如此不着痕迹,甚至需要通过下人之口才让她知晓。与他昨日在前厅那霸道血腥的维护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沉默的、细致的、只关乎她本身喜好的守护。
恐惧依旧存在,但在此刻,另一种更汹涌的情感几乎要破土而出。
傍晚时分,她回到自己的院落,却发现院门口值守的护卫换了人。不再是平日那两个熟悉的面孔,而是换成了两名气息更加沉凝、眼神更加锐利、腰间佩刀形制也略有不同的黑衣护卫。他们如同两尊沉默的石雕,一左一右立在院门两侧,看到她回来,只是微微颔首行礼,并不多言。
她认出这两人似乎是南宫陌身边影卫中的成员,是真正经历过血腥厮杀的死士,武功远非普通护卫可比。
她心中疑惑,恰好看到管家李伯经过,便出声询问:“李伯,这院门的护卫为何换了?”
李伯停下脚步,恭敬回道:“回王妃,这也是王爷的安排。王爷说……近日府外不甚安宁,您院中需加强守卫。这两位是王爷亲卫中的好手,有他们值守,等闲宵小绝不敢靠近,定能护您周全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
李晚晴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两名如同煞神般的影卫,又想起清晨的新缸,午后的琉璃灯……
这一刻,她终于清晰地感受到,在那狂风暴雨般的冷酷报复和高压应对之下,南宫陌为她撑起了一把怎样细致而坚固的保护伞。
他或许不懂温柔软语,或许手段极端酷烈,但他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而坚定地履行着他的诺言——“外面的风雨,自有本王去挡。” “安心待在本王的羽翼之下。”
恐惧仍在,但它开始与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安心感交织缠绕。
她回到房间,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心跳得厉害。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因为那些无声的守护,正泛起一阵阵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暖流。
然而,就在她心绪纷乱,试图理清自己对南宫陌那复杂难言的情愫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梳妆台——今早宫中送来的那些赏赐中的一件东西,一支看似不起眼的、用来固定发髻的乌木镶银簪,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妆台上。
她记得,她明明吩咐李伯将所有赏赐都登记入库了,为何会独独漏了这支簪子,还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是下人疏忽送错了?
还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一股寒意,瞬间压过了方才心底涌起的所有暖意。
她缓缓走到妆台前,拿起那支乌木簪。簪子做工古朴,乌木沉手,镶嵌的银纹也很简单,混在一堆华丽珠宝里的确毫不起眼。
她仔细查看,指尖忽然在簪头一处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接缝处,摸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凸起?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第七章 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替嫁冥妃:冷面王爷极致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