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森严的冥王府彻底吞没。呼啸的寒风掠过屋檐墙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衬得这片府邸寂静得近乎死寂。廊下悬挂的气死风灯随着风势摇曳,昏黄的光晕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如同暗处蛰伏的鬼魅。
李晚晴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虽捧着一卷医书,目光却并未聚焦在字里行间。白日回门时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反复回旋。
父亲李承远那掩饰不住的惊惧,嫡母王氏强撑笑脸下的惶恐,还有嫡姐李明珠那张因嫉妒与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南宫陌那双透过冰冷银色面具、却在她受刁难时流露出不容错辨的维护与戾气的眼眸上。
他为她,不惜在李府当场发作,甚至提及她早已逝去的、无人记得的生母,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底气与……尊严。
心口处,似乎还残留着被他紧紧握住手腕时的力道和温度,那般强势,不容置疑,却又奇异地驱散了她心底积年不化的寒意。
“王妃,”贴身侍女小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敬畏,“时辰不早了,可要安歇?王爷他……似乎还在书房。”
李晚晴回过神,放下书卷,望向窗外那片沉沉的黑暗。书房的方向,果然还透出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烛光,如同暗夜中唯一不肯熄灭的星辰。
他总是这样,夜深人静时,依旧忙碌着。是在处理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来自各方明枪暗箭的麻烦吗?
“再等一会儿吧。”李晚晴轻声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去小厨房,把那盅温着的参汤端来。”
小盈应声退下。自从上次南宫陌旧伤不适,李晚晴便习惯性地让人在夜里备上一些温补的汤水,有时他会喝,有时原封不动,但她却一直坚持着。这似乎成了她在这座冰冷王府里,唯一能为他做、也是唯一能让自己感到一丝存在价值的小事。
端着温热的汤盅,李晚晴踏着熟悉的路径,走向那座象征着冥王府权力核心的书房。越靠近,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便越重。值守的侍卫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只有在她经过时,才会微微颔首致意,这是南宫陌下达过命令后,她在这府中获得的、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
书房门虚掩着,透出灯光和淡淡的墨香,还有一种独属于南宫陌的、冷冽的气息。
她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进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听不出喜怒,却自带威严。
李晚晴推门而入。书房内烛火通明,南宫陌并未如往常般伏案疾书,而是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她。他依旧穿着白日那身玄色锦袍,身形挺拔如松,宽肩窄腰,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弥漫开来,仿佛窗外无边的黑夜,都是他力量的延伸。
银色面具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完美隐藏其后。
“王爷,”李晚晴将汤盅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声音温软,“夜深了,喝点参汤暖暖身子吧。”
南宫陌缓缓转过身,面具下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却又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他没有立刻去看那汤盅,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李晚晴被他看得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垂下眼睫,轻声道:“若王爷暂无需要,妾身便不打扰了……”
“今日之事,”他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平稳无波,“你做何想?”
李晚晴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他问的是回门之事。她沉吟片刻,如实答道:“多谢王爷维护之意。李家……让王爷见笑了。”
“见笑?”南宫陌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本王没那份闲心。倒是你,逆来顺受惯了,可知若非本王在场,今日你会是何等境地?”
他的话语直白甚至有些刺人,李晚晴却听出了其中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她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妾身知道。所以,更感激王爷。”
“感激?”南宫陌踱步走近她,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冥王府不需要无用的感激。李晚晴,你既入了这冥王府,成了本王的王妃,即便最初并非你所愿,如今也已与本王绑在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可明白?”
他的靠近让李晚晴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极隐秘的血腥气(或许是白日处置那些不听话的李家仆役时沾染上的)。她强迫自己站稳,点了点头:“妾身明白。”
“光明白不够。”南宫陌的目光扫过书案,那里除了堆积如山的公文卷宗,还放着一枚乌木镶银边的对牌,和几本厚厚的账册。“本王这府邸,看似铜墙铁壁,实则内里暗流涌动。皇帝的眼线,各方势力的探子,虽经几次清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府中下人稀少,却也阴非铁板一块,多有懈怠欺瞒、阳奉阴违之事。”
他的话语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李晚晴脸上,变得无比锐利:“以往,本王无暇亦无心理会这些后宅琐事。但现在,”他伸出手,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那枚乌木对牌之上,“本王欲将这些府内事务,交予你掌管。”
李晚晴蓦然睁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交予她掌管?
冥王府的内务对牌和账册?这象征着王府女主人真正的权柄!以往这些或许是由南宫陌的心腹长随或管家代管,但如今,他竟要直接交到她的手上?
震惊、茫然、还有一丝突如其来的惶恐,瞬间攫住了她。
“王爷……”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妾身……妾身恐难当此任。妾身年轻识浅,出身卑微,未曾学过中馈之道,只怕……只怕会辜负王爷信任,坏了王府规矩。”
这不是谦辞,而是她真实的恐惧。管理一个普通的高门府邸已非易事,何况是这龙潭虎穴般的冥王府?每一步都可能踏错,每一道命令都可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曲解、上报。她不过是一个替嫁而来的庶女,何德何能可以执掌这一切?
南宫陌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声音依旧冰冷,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本王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他拿起那枚触手冰凉、分量沉重的对牌,不由分说,直接塞入李晚晴微凉的手中。她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触碰到的不仅是冰冷的乌木,还有他指尖那一层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以及其下蕴含的、令人心颤的力量。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南宫陌的目光牢牢锁住她,面具后的眼神深邃如渊,“本王看过你打理那荒芜的花园,见过你于宴会上不卑不亢回击刁难,更知晓你于雷雨之夜道出‘殿下并非传言那般’的胆识。你有韧性,有聪慧,懂观察,亦有心细如发之处。这些,远比所谓的‘中馈之道’更重要。”
他的话,一句一句,敲在李晚晴的心上。她从未想过,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只是为了在这冰冷环境中生存下去的小心挣扎,竟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并得到了如此的评价。
“可是……”她仍觉不安,手中那枚对牌仿佛有千钧之重。
“没有可是。”南宫陌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这府邸,日后也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所。将它打理好,于你,于本王,皆有利无害。府中现有仆役,你可全权调配,若有不服管束、偷奸耍滑者,无论背景,皆可依府规处置,不必另行请示本王。”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声音却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又像是在做出郑重的承诺:
“李晚晴,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本王明媒正娶(至少名义上是)的冥王妃,是这座府邸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从今日起,抬起头,拿出你的魄力来。”
“不必畏缩,一切有本王。”
“一切有本王。”
这六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晚晴的心脏,激起滔天巨浪。所有的惶恐和不安,似乎在这句话面前,奇异地开始沉淀、消散。
她感受到手中对牌沉甸甸的重量,那不仅是权力,更是他沉甸甸的、甚至是冒险的信任。他将他相对脆弱的“内宅”后方,全然交付于她。这份信任,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撞击她的心灵。
她缓缓收拢手指,紧紧握住了那枚乌木对牌,冰冷的材质渐渐被她的掌心焐热。她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慌乱已被一种坚定的光芒所取代。她迎上南宫陌的目光,虽然心跳依旧如擂鼓,声音却清晰而平稳:
“是,王爷。妾身……定当尽力而为,不负王爷所托。”
南宫陌凝视着她,看着她眼底逐渐燃起的火光,那是一种被压抑已久后终于得以释放的微光,带着忐忑,更带着决心。面具之下,无人得见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小的向上牵动了一下。
“很好。”他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账册在此,今日便可带回细看。若有不明之处,可询管家,亦可直接来问本王。”
“是。”李晚晴屈膝行了一礼,小心地拿起那几本厚重的账册,环抱在胸前。它们几乎有半人高,沉得让她的手臂微微发酸,但她却觉得,这是她自嫁入冥王府以来,所接过的、最踏实的东西。
“下去吧。”南宫陌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仿佛刚才那番交付权力的谈话,只是随口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晚晴再次行礼,抱着账册和对牌,缓步退出了书房。
厚重的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书房内明亮的烛光和那道孤寂却强大的身影。
廊下的冷风立刻扑面而来,吹得她一个激灵,头脑却异常清醒。她低头看了看怀中沉甸甸的账册和紧握在手中的对牌,这一切真实地提醒着她,从这一刻起,她在冥王府的身份和处境,将彻底改变。
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替嫁庶女,而是真正需要执掌一方、行使权力的女主人。
前路必然遍布荆棘,暗藏危机。府中那些未知的仆役会服她吗?隐藏的眼线会如何动作?皇帝和其他势力得知后,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想到他最后那句话——“不必畏缩,一切有本王。”——心中竟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抱紧账册,一步步,坚定地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廊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寂的庭院中摇曳,竟隐隐透出了几分过去从未有过的、沉稳的气度。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自己院门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一丛枯黑的竹影后,有一片衣角极快地闪没消失。
李晚晴的脚步倏然顿住,抱着账册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是谁?
是巡夜的侍卫?还是……其他什么人?
方才书房外的对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一股寒意,悄然顺着脊椎爬升而上。
(第一章 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替嫁冥妃:冷面王爷极致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