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徐宁带着谷雨往东岳山庄去。徐炎看他们走远,立刻拔腿沿那条林间小路继续去找范清华了。他心中也清楚,就算范清华真走的这里,此时想找到追上她也是希望渺茫了,可是他依旧不肯放弃。
“这劳什子英雄大会本就与我无关,纵然找到天荒地老,我也要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清儿为止。哪怕她不肯原谅我,哪怕把我臭骂一顿,只要见到她,我心愿也足了。”他心里想到。
走了不知多久,前路越来越是难行,几乎完全要被榛莽遮住,正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走,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小兄弟,是你吗?”徐炎回头一看,原来是乔大娘。他因心中焦急,乔大娘来到身后竟都不曾发觉。
徐炎有些惊讶,“大娘您怎么会来这里?”猛地想起一事,“张大叔还没有回去吗?”乔大娘也脸色一变,急切问道:“我一路找上来,到现在不见他人,你见过他是吗?他怎么样了?”徐炎摇头道:“没有,只是听他们说起,说张大叔不久前来山庄上找谷家父子了,后来……后来也没个结果,就回去了。”
他见原本就神色不安的乔大娘此刻更是忧急交加,生怕她承受不住,没敢说谷风打了张大叔一掌的事,不过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一丝不详之感了。
乔大娘虽是女流,却也是久经世事,从徐炎的眼神中已看出了一丝端倪,长叹一声:“他说是这些天我累坏了,来打些山鸡给我补补身子。可这么多年夫妻,我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我苦口婆心劝他不要再去找谷家,他就非要来。他那个直肠子牛脾气,能跟人有什么好话说?”说到这里,一双老眼中泪珠打转潸然欲下。
徐炎见了也是心疼不已,道:“乔大娘,您别太担心了,张大叔是好人,不会有事的,也许就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乔大娘擦了擦眼睛,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看我,说这些做什么。小兄弟,我看你刚才着急忙慌的,也是在找什么人吗?”徐炎道:“嗯,是我师姐,她……她出来走走,好长时候了,我……放心不下,出来找她。”
这话哪里瞒得过乔大娘,只看刚才他那副急的快要发疯的样子,她心里便已如明镜一般,“看你累的满头大汗的,身上被荆棘刮破了都不知道,你师姐对你很重要吧?”徐炎支吾不答,其实也是默认了。
“原本还想给他和小雨牵个线,小玲子命苦,好歹让小雨这么个好姑娘能有个好归宿,原来小兄弟心里早有喜欢的人。唉,也不知是小雨福薄,还是小兄弟缘浅。”乔大娘心里想着,又问徐炎道:“她没有跟你说去哪儿吗?”徐炎摇摇头。
乔大娘心里更是了然,道:“想必山上待腻了,下山去看看了,你沿着那边的小路去找,多半就能找到。她应该也不熟山上路径,不会乱走的。”徐炎跟她道了声谢。
乔大娘又道:“要放在平时,老身该帮你一起去找的,可现在……”徐炎忙道:“不不,您帮我指明路径晚辈已经很感激了,还是去找张大叔要紧。只是,大娘,您这打算往哪里找?”乔大娘道:“我怕他跟人起争执,本想去东岳山庄找他的,可既然他已不在那儿了,莫非真的又去打猎了?我到前面的山坳里去找找,他以前常去那里。”徐炎关心道:“我看前面路又陡又险满是荆棘,很不好走,您年纪大了,可千万要小心。”乔大娘微笑道:“我世代生活在这里,虽比不上她爹,对这山上的路也熟悉的很,小兄弟你就放心吧。”徐炎这才与他道别,沿着她指的路径下上下寻去。
徐炎脚步沉重,缓缓走了一会儿,回过头一看,遥遥望见乔大娘步履蹒跚地拨开荆棘丛向上爬去,几次险些跌倒。他不禁惭愧:“她一个老人家,先是不幸丧女,现在丈夫又生死未卜,独自一人在这深山老林中寻夫,如此可怜,可我却一心只顾着自己的儿女情长。徐炎啊徐炎,你怎么变得如此铁石心肠了?”
想到这他立刻回身跑去,一把扶起又踉跄欲倒的乔大娘,乔大娘见他去而复回,惊讶道:“小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徐炎道:“大娘,我陪您一块儿去找。”乔大娘忙摇头道:“那怎么行,你师姐……”
“我师姐就是出去散散心,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徐炎不等她说完,就扶着她径直往前走去,边走边问:“这路越来越难行,咱该往哪儿走?”乔大娘道:“翻过前面那个陡坡,去沉云坳。那里山高谷深,野兽也多,上山打猎的人一般不去的,只有她爹和他几个熟识的兄弟有时会过去。这条小路也都是他们踩出来的,不过这两年没怎么来了,有些不好辨认了。”
徐炎走在乔大娘身前,按着乔大娘的指点替她开路。就这么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越往下走去,徐炎隐隐觉得奇怪,总觉得身边景物有些熟悉。
正在疑惑着,忽然听到背后乔大娘一声惨呼。
徐炎赶忙回头,见乔大娘委顿在地,脸色凄然惨白。徐炎问:“大娘,怎么了?”乔大娘一手捂住口,一手颤抖着抬起指了指一旁树丛。
徐炎冲过去一看,不觉惊呆了,只见一个身穿粗布短衣,五短身材,四五十岁的男人躺在那里,眼珠外翻口吐鲜血,不用猜便知道是谁了。
徐炎忙俯下身,一探鼻息全无,又试了试尸身并未凉透,显然死去并未太久。他想起之前偷听到的谷风的话,扒开张大叔衣襟一看,果然他胸前赫然印着一浅一深的两个掌印,浅的淡如桃花,深的却殷红如血。
徐炎把尸首抱出来,乔大娘再也抑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老头子!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和女儿都走了,撇下我可怎么活啊!老天爷,你为什么如此不公!”乔大娘满腔悲怨如江河倒灌,哭喊声久久不绝。徐炎蹲坐一边,看着这对苦命的夫妻也是心痛不已。
哭到后来乔大娘声音已有些嘶哑,几欲昏倒。徐炎赶忙轻轻拍了拍她后背,让她稍缓口气,可他清楚若再放任她这么伤心下去,身子迟早要垮。
正着急,忽听身后有人道:“大嫂,是你吗?”两人回头看去,见同样两个猎户模样的人手拿麻绳钢叉站在不远处。
“是陈二哥、李三哥。”乔大娘强打起精神说道。
“真是你,你怎会在这儿?”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来,走到近前两人都吓了一跳,手中家什都掉到了地上,“这,这不是张大哥,这是怎么了?”乔大娘一个没忍住,又放声痛哭起来。
徐炎悲愤道:“张大叔被人杀死了。”那两人面面相觑,都是惊愕不已,“是谁干的?”徐炎看着张大叔胸前的那两个红手印,切齿道:“是他!一定是他!”
这下子连乔大娘也止住了哭声,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小兄弟,你说是谁?”徐炎歉然道:“对不起,乔大娘,方才我实在怕您担心,没有跟您说实话。”于是便将听来的张大叔上山理论到后来谷风打了他一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乔大娘听了,脸上反倒平静了不少,只喃喃道:“又是他,果然又是他。”那李三哥年岁稍轻,愤然道:“这父子俩仗着有钱有势,就可以如此妄为吗?”那陈二哥看起来老成持重些,叹道:“要说谷老爷平日平素来与人为善,也是个好人,就是太惯着这个儿子,整日惹是生非。”李三哥道:“他前头做善事,后头养个儿子出来害人,这样的善人,我看不要也罢。”陈二哥道:“兄弟,不可这么说,冤有头债有主,他儿子做的孽怎能都算到谷老爷头上。”
李三哥急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咱们这就抬着张大哥的尸首上东岳山庄,讨个公道去。”陈二哥叹口气道:“你别急嘛兄弟,你没听这小兄弟说吗,张大哥不就是因为去讨公道,最后公道没讨来,反倒把性命送了。就凭咱们两人,去了又能有什么用?”李三哥不悦道:“那就这么算了?”陈二哥道:“我看咱们先将张大哥尸首抬回去,告到官府去。”李三哥冷笑道:“官府就是他们家的后院,都传着知府要跟他家结亲家,人家能给咱做主?”陈二哥道:“咱回去召集四邻乡亲们,大家伙一起去。官府要不管,咱们再一块上山讲理去,他们再强横,也不敢把咱这么多人怎么样。”李三哥点头道:“对,大哥大嫂平日没少帮衬大伙,大家一定愿意去的。”
他们俩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徐炎忽道:“不行!”两人惊讶地看着他,“什么不行?”徐炎凝视张大叔尸身,头也不抬,“你们不能上山来,谷老爷子平日虽然多有善举,可他们父子都是一般,视乡生民百姓如蝼蚁,真把他们惹怒了,恐怕就算大家伙去,他们也敢下毒手。你们家中也都有老小,不能再有人出事了。”李三哥道:“可是……”
徐炎站起身来,道:“就烦请两位大叔帮忙把尸首抬回大娘家中去,二位一定要答应我,好生照看乔大娘,谷家那边千万不能去!”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原路奔去,任身后乔大娘怎么呼唤都不停步。
片刻功夫,她的声音便渐渐微弱,远远地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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