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炎呆住了一样,痴痴地望着绝壁上的青松怪石,流云飞卷,仿佛自己也凝固成了一块泰山石,面无表情地迎着山风僵立崖边良久良久。
终于他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做,转身刚要走,猛然发现林中一个人急匆匆地跑来,竟然是谷风!
两人一照面之下都是大感吃惊,谷风愕然之下定了定神,不阴不阳地笑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徐炎原在找他,此刻见到了他,心中反倒异常地平静了下来,适才一阵山风吹拂,似乎销尽了他的满腔怒气,抑或已将这怒气化作了深埋心中的一股力量,他冷冷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可是要找什么人?”
谷风脸色倏地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你什么意思?”徐炎道:“这里又没有别人,还藏着掖着做什么?”谷风问道:“你都知道了?”徐炎道:“我知道的远比你想到的多。”谷风神色一紧,喝问道:“他在哪儿?”徐炎淡淡道:“被我藏起来了。”
谷风脸上开始抽搐起来,徐炎见了却愈发神态自若,冷冷道:“怎么?你在害怕吗?”谷风踏上一步,手掌凝聚内力,眼中凶光更盛了,冲着徐炎恶狠狠道:“从一开始,你就处处跟我作对,你也不问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得罪我的后果吗?”徐炎不为所动,“我当然知道。怎么,也想杀了我?那些不曾得罪你的无辜可怜之人,不也没逃过你的毒手吗?”谷风道:“好,既然话已说到这里,今日说什么也不能再放过你,这可都是你自找的!”说着又逼近一步,双掌已是蓄势待发。
“你们这是干嘛呢?”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谷风吃了一惊,一看徐炎脸色比他吃惊更甚,随之问道:“你怎么会到这儿?你去哪儿了?害的大家都担心死了。”
谷风不用看便听出那人是江月,因为就在刚才他还和她在一起说话。原来此前小玲子的爹爹来东岳山庄理论,下人报知谷家父子,正在酒宴上与众人觥筹交错的谷虚怀生怕此事闹大,被客人知道,有损谷家名声,便借口年纪大了,不胜酒力,向众人致了歉,让他们自管畅饮,带着谷风便离席而去了。
众宾客见主人家都走了,也就纷纷散了,纵有几个像焦猛那样贪酒的想留,见众人皆走,也觉无趣,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谷虚怀赶到门前,应付满腔怒火的张老爹。他本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因自己大寿在即,不想节外生枝弄得不吉利,是以虽然张老爹盛怒之下没什么好话,他也一味忍让着,向他保证一定给他个交代,又好言劝慰了好久,才将他劝走。
他知道张老爹恨极了自己儿子,谷风也不是什么好性儿,只怕两人相见当时便要冲突起来,是以早早让谷风去五大夫松旁边的五松亭等着自己。却不想谷风竟然恶上心头,悄悄在张老爹下山的路上埋伏着,威胁了一番,又打了他一掌,这才匆匆赶到五松亭那里。
可令谷虚怀更想不到的是,谷风赶到五大夫松附近,竟然发现雷家父子也在那里,心中好奇,便悄悄伏在远处,偷听他们的说话。只是他去的稍晚,并不曾知道还有一个徐炎藏在树上,因此后来他们父子俩的谈话被徐炎听到而不知,这是后话了。
谷风一字一句听雷家父子说完,等他们走远,这才从崖后钻出来,恨得牙直痒,暗暗自语道:“姓雷的,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他自恃家世高贵,又英俊潇洒,从小多少美女围着他转,他也习惯了这种被人簇拥追捧的感觉。因此对于范清华和江月,他从来视为自己的掌中之物,哪怕不要也绝不容别人染指。此时听了雷家父子竟然“痴心妄想”地谈论要选一人为妻,他心中既鄙夷这父子俩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冒犯。
可若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让他对雷鸣震起杀心,真正让他横下心来非杀他不可的,是雷鸣震说的“此人不可交”的话。虽然雷公展反复追问,雷鸣震终究还是闭口没谈,可谷风心里清楚,他所说的必然就是泰安城外自己在清军刀下狼狈逃跑的事。
要说谷风这个人自小受父亲宠溺,天不怕地不怕,任是闯下天大的祸来父亲也会替他兜着,且不会舍得动他一根毫毛,最多不痛不痒的责备两句了事。
只有一件事情例外。
他深知父亲平生最恨鞑子兵,他还记得大约十年前,也是一次清军入寇,父亲携着他登上城头观望。他那时年少无知又顽劣惯了,看着城外清军纵横冲杀,无数手无寸铁的百姓在清军屠刀下如羔羊般被砍杀,竟指着笑道:“厉害!真好玩!”哪知此话一出,一向把自己当掌中宝,含在口中都怕化了的父亲竟然脸罩寒霜,“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当时他白皙的小脸上就印上了五个通红的手印。
从小被父亲宠爱着不曾动过一个手指头的谷风吓坏了,他捂住热辣辣的脸颊,看着父亲射来的仿佛要吞了自己的可怕眼神,甚至都没有敢哭出来。父亲一字一句厉声对自己道:“你给我记住,那些不是人,是禽兽!他们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东西,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今后要是再让我听见这种混账话,当心我一掌打死你!”
那是父亲第一次对他发火,第一次动手打他。自然,也是他长这么大唯一的一次。可一发火就是雷霆之怒,那一巴掌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让他牢牢记住了父亲这不可触碰的底线。从那后,他虽更加的浪荡胡为,几乎什么事都敢做,可唯有这件事不敢。
昨日泰安城外,他不惜犯险要截杀那小队清军,并非他有什么家国情怀,除了为在群雄面前露脸,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让那个平生最恨清兵的父亲欢心。可事与愿违,原以为不堪一击的清军小队中竟然藏着高手,截杀不成还差点把自己陷进去。及至后来落荒而逃,既远出他的料想,更是他不敢与人言的平生奇耻。
这两天他其实一直在心惊胆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父亲,此事若被他知道,他真有可能一掌毙了自己。而知道这件事的雷鸣震和徐炎两人,自然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他原本还想着好生拉拢雷鸣震,让他为自己保密。哪知今日无意听到,雷鸣震竟然已对自己有了芥蒂,还差点把这事说了出来。谷风顿时觉得脊背发凉,而后来父亲来了,与自己谈了半天,临走前警示自己的那句话,愈发坚定了他杀雷鸣震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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