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却并不回头,只淡淡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这样勉强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做违心之事,我心中也过意不去的。何况这满壁密密麻麻的文字,寻常人一时半会哪能都记得住?”
徐炎此时已完全入她彀中,竟被激起了好胜心,心想“忒小瞧我,我武功虽不及你,若论记性,我还真没服过谁。”便对江月道:“你只管安心养伤好了,交给我就是。”
江月便不再说话,嘴角露出一丝徐炎永远看不到的浅笑。
徐炎拾起一只火把,走到壁前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细细记诵。他记性本好,自五岁跟着父亲念书,一部论语,竟一天功夫就背熟了,及至后来学韩柳欧苏的文章,最多读两三遍就能背诵,连一向谦卑的他也觉得,这世上背书强过他的,估计也就一个徐宁了。
壁上记载的武功高深玄妙,有些词句艰深难懂,要是换了旁人,一句不懂,便上下不通,记起来必定处处受制,难上加难,只是徐炎本就没有觊觎这些武功的贪心,根本不去理会其中的意思,只一味地把那些文字硬往自己脑袋里塞,反倒不受阻碍。就这样,他先是精读一遍,再快读一遍,又粗览一遍,最后一边默背一边对着查漏补缺一遍,竟然真就一字不落地记住了。他还生怕有什么缺漏,又在心中反复背诵几遍,确保熟记无误,这才放心。
此时篝火渐熄,黎明将至,江月也完成打坐,伸展了下双臂,长长呼出一口气,起身走进内洞门前,见徐炎也已坐在石床边休息,显然已甚是疲惫。
江月径直问道:“可都记住了?”徐炎道:“嗯,都记住了。你的伤好些了?”江月道:“没什么大碍了,天也快亮了,咱这就走吧。”言语间一切如常,再没有昨夜的温和与可怜,好在这样的江月徐炎反倒觉得习惯,也就不以为意,道:“好。”走到洞口,便要把那扇石门关上。
江月拦住他道:“你先出去吧,我来关。”徐炎也没多想,哦了一声,就转身要走,江月却又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徐炎问。
江月指着谷正平的遗骨,道:“他怎么说也是位武林前辈,生前遭遇惨祸,死后还这么暴尸露骨的,未免也太惨,你把他请到洞外找个地方先埋了吧。”徐炎道:“对,一心光想着背书,怎么把他忘了,是该让他入土为安才是。”说完又进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堆人骨抱出洞外,找一棵大树下简单挖了个坑埋了进去,折了一根粗大松枝插在一边以作记号,以备日后告知谷家的人来寻。虽然他也说不好谷虚怀父子会不会管它。
徐炎忙完这一切,还没见江月出来,又走回洞口,却见江月依旧静静地立在内洞洞口处,凝视着洞中石壁。他不解地问:“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还不走?”江月这才回过神来,“哦,这就走。”缓缓倒退几步,朝着洞中道:“谷前辈,您尽管放心,这些绝学都不会失传,我已为您找了个值得托付的传人,您地下有知,尽可安息。对不住了!”说完这话,她从怀中掏出两颗鸡蛋大小漆黑如墨的铁球。
徐炎认得正是她从雷鸣震那里抢来的“撼天雷”!徐炎惊呼道:“你要干什么?”就要冲进去,可他刚抬脚,两颗“撼天雷”已从江月手中激射而出,直飞向里面洞室。
江月飞雷出手,脚下毫不迟疑,立即奔驰如飞,向洞外奔去,天南派的轻功果然高妙,徐炎刚跑进三步,江月已然奔至身前,只听里面轰轰两声巨响,接着就觉整个山洞剧烈摇晃,整个洞顶似乎就要塌了下来。
江月顺手拉住徐炎,一步将他扯出洞外。两人直奔出几十步站定,徐炎忙回头一看,洞中烟尘弥漫,直从洞口飘出,久久不散,什么也看不见。
良久,徐炎见烟尘渐消,赶忙冲到洞口查看,却见外面洞室内虽然也被震落碎石无数,却还无大碍,但里面洞室却因本就较小,又被两发“撼天雷”正面轰击,已然坍塌大半,洞口也已被落石堵死,想来就是再搬开,那些刻着字的石壁也已面目全非了。
徐炎怔然地站着,江月也走过来,忍不住赞道:“雷家这‘撼天雷’真不是吹得,威力果真了得!”徐炎气冲冲地质问她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月似乎猜到他会有此反应,满不在乎道:“你没听见吗?谷老先生的武功已经有传人了,还留这劳什子山洞干什么?”徐炎大声道:“可这是人家的东西啊,你怎么能随便给毁了呢?”
他越是激动,越是大声说话,江月越是无动于衷,淡淡道:“我愿意。我就是要让谷家父子永远见不到,就是要让他们的家传武功永远不全,就是要让他们遗憾一辈子。你管得着吗?”徐炎气的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将谷家的武功据为己有了,对不对?说什么知己知彼克敌制胜,都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江月道:“你这话说对了一半。我之前说的那些话确实是骗你的,就是为了让你去记这些武功要诀。”望着江月笑嘻嘻的脸上得意的神情,徐炎气道:“那样你何不自己去记,非让我去趟这个浑水干嘛?”江月道:“所以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啊。”徐炎问:“那另一半又是什么?”江月伸出食指轻抵着他的胸前,道:“你说我想把这些武功据为己有,那可冤枉我了。”徐炎不解道:“怎么讲?”江月道:“现在世上唯一完整知道这些武功秘诀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记住,怎么说是我觊觎他家武功呢?”徐炎道:“你什么意思?我记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抄给你看的吗?”江月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稀罕吗?他谷家的武功就那么了不起吗?在我眼里给我们天南派提鞋都不配,请我看我都不看!”
徐炎急道:“你怎能这样!刚才明明说好的……”江月摆手止住他,笑道:“要说你这人笨起来也是笨的可以。我都说了,方才都是骗你的,你没听清吗?你这榆木脑袋不开窍,我当时也是实在没办法,对不起喽。”徐炎愈发气不打一处来,道:“我不管!回到东岳山庄,我立刻找纸笔给你写下来,到时候你愿意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我这里一定会尽快忘了它的。”
江月笑着摇头道:“不嫌累的话,你只管写好了,反正我是绝不会要的。实在送不出去,你可以路边摆摊卖啊。现在东岳山庄武林人物那么多,有不少武痴呢,像谷家这几路绝学,估计你开什么价他们都不会拒绝吧。”
“你!”徐炎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月又笑着道:“只是不知你想过没有,你脑袋这么好使,本就记得牢,再从头到尾写一遍,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徐炎虽然有气,可也知她说的是实话。从小读书父亲就叮嘱他,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纸上抄写一遍,远比口中诵念十遍要印象深刻,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眼见徐炎一张气鼓鼓的脸涨得通红,江月竟愈发有一丝成功的喜悦,而看着江月得意的样子,徐炎虽气愤却又无可奈何,暗想:“这丫头片子手上功夫厉害,不想嘴上功夫更是了得,千万莫跟她一般见识,不然早晚得让她气死不行。”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温和地对江月道:“既是这样,你也不要,我也不要,那我把它写出来还给谷家父子,好吗?”
谁知江月一听,原本微笑的脸上勃然变色,怒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那么贱!”徐炎气不过,原本通红的脸有些发紫,“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不行就不行,何必骂人?”江月哼了一声,扭头便走,竟不理他,可刚走了三步,也觉得这样对待他过分了些,转过身叹口气道:“你也不想想,你把它送给谷家父子,他们问你从哪儿弄来的,你怎么说?领着他们来看这堆破石头吗?他们问你这洞为什么会塌掉,你又怎么说?到时候他们非但不领你情,还反咬一口说你是偷学武功的贼,到时你可别把我卖了。就算这些他们不计较,现在原物毁了,你说你写的是原文,谁信?他们若说你故意篡改了,你说的清吗?”
徐炎道:“谷虚怀那么高的武学造诣,自家的武功,对不对一看便知,别说我不想骗他,就是想骗他也瞒不过他的眼睛的。”江月苦笑道:“大哥,那就更不行了。你要真骗他还好,一天得不到完整的家传武功,他们就一天不敢把你怎么样,你若有事,那些他梦寐以求的武功可真就失传了。可如果你原原本本写给他们了,他们父子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难道还会容得你这个通晓自家绝学的外人活在世上吗?”
让她这么一说,徐炎也感觉有些不寒而栗,到底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自语道:“好,不写。不管是谁,打死我也不写了,从今天开始,我要是再想这里面的一个字,我就扇自己一巴掌,不信忘不掉它。”他这本是气话,江月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想不到有朝一日,这记性太好也成了拖累了是吧。我给你出个主意。”
徐炎也真实在,忙问:“什么主意?”江月故作庄重道:“你看过三国吗?”徐炎奇道:“看过啊,可跟这又有什么关系?”江月道:“曹操头风难治,华佗就出主意要给他剖开头颅取出风涎,可惜曹操不敢,白白错过了大好机缘。干脆,你也把脑袋劈开,把里面装着的这些让你头疼的武功法门掏出来,不就免去烦恼了?就是不知道这年头还能不能找到华佗那样的神医了。”
徐炎这才听出自己又被他戏耍了,气的直喘粗气,怒目圆睁。江月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一个后跃倒退数步,笑道:“还真生气啦,正气凛然的徐少侠,不至于对一个受伤之人动手吧。哦对了,我忘了,你跟人家曹操不一样,你那脑袋本就是个榆木疙瘩,所以用不着找华佗,随便山下找个木匠,也就帮你切开了呵。”说完竟蹦蹦哒哒地走了。
徐炎眼望他欢快得意而去,怒气难抑,一拳打在身旁一根横生的枯枝上,咔嚓一声树枝应声而断,他手上也出了血,徐炎却毫不知疼痛,叹息一声,还是跟着江月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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