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市一家并不起眼但格调雅致的私房菜馆包厢内，窗外是朦胧的夜色和城市的点点灯火。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家常小菜，酒是普通的本地黄酒，温在瓷壶里。
气氛看似闲适，但坐在桌边的两人，心思却都不在美食上。
徐天华脱下了严肃的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显得比在办公室时多了几分随和。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部长王振华。
王振华脸上挂着略显圆滑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谨慎。
他接到徐天华私下吃饭的邀请时，颇感意外，也心知肚明这绝非一顿普通的便饭。
“王书记，这家菜味道不错，接地气，尝尝这个红烧肉，听说炖了快三个小时。”
徐天华主动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王振华面前的碟子里，态度亲切。
“哎呀，谢谢徐市长！您太客气了。”
王振华连忙欠身，笑着尝了一口，赞道：“嗯，确实软烂入味，肥而不腻，好手艺！”
两人闲聊了几句市里的风土人情和一些不痛不痒的工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似乎融洽了不少。
徐天华放下筷子，状似无意地提起道：“王书记，您是咱们东江的老组工了，对全市的干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我最近看一些材料，看到怀平街道那个李忠意，好像在那里干了不少年头了吧？”
“他当年……是怎么上来的？”
徐天华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了解一个普通干部的履历。
王振华夹菜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徐天华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一个街道办主任的提拔历程？
联想到市纪委那边刚刚收到的如雪片般的举报信，以及不久前徐天华夫妇在怀平街的遭遇。
王振华立刻意识到，这绝非随口一问。
作为掌管了东江市组织人事工作多年的老组织，他对这些关键岗位干部的成长轨迹几乎刻在脑子里。
“李忠意啊……”
王振华放下筷子，拿起温热的黄酒抿了一口，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他是本地干部，最早在区文化馆，后来调到区委宣传部，笔头子还行。”
“他能当上怀平街道的主任，说起来，还是俞华北同志在市委副书记任上时，比较欣赏他，力排众议推荐的。”
“那时候怀平街道还是个烫手山芋，矛盾多，俞书记觉得李忠意有些闯劲，就把他放过去了。”
王振华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段客观事实，但特意点出了俞华北这个名字。
“俞华北同志……”
徐天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
“哦，就是现在市政协的俞副主席。”
“俞副主席当年在市委，可是很有威望的啊。”
徐天华这话看似在感慨，但王振华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俞华北当年能坐上市委副书记的位置，并且有足够的威望力排众议提拔干部，其背后倚仗的是谁？
王振华呵呵一笑，含糊地应和道：“是啊，俞书记当年确实很能干。”
他没有接关于威望来源的话头，那是更敏感的区域。
徐天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切道：“说起来，我最近好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少是跟这个李忠意有关的，说什么的都有，经济问题，作风问题……”
“也不知道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
“王书记您那边，以前有没有收到过类似的反映？”
图穷匕见！
王振华心里咯噔一下，徐天华这是直接把李忠意的问题摆到了台面上，并且将话题引向了反映和举报。
他这是在试探，还是在暗示什么？
王振华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飞快地权衡着。
李忠意是俞华北提拔的人，俞华北背后站着的是省政法委书记赵紫寅！
而徐天华这边，背景同样深不可测，省长和省委副书记柳德海是其坚实后盾。
这潭水太深了！
王振华打了个哈哈，举起酒杯道：“徐市长，这基层工作千头万绪，干得多，难免得罪人，有些反映也正常。”
“咱们组织部门考察干部，还是看重实绩和主流。”
“至于那些风言风语，真真假假，有时候也很难分辨。”
“来来，喝酒，这黄酒凉了味道就差了。”
王振华巧妙地把话题岔开，既没有否认存在举报，也没有对李忠意的问题表态，更绝口不提俞华北乃至赵紫寅。
而王振华的态度也很明确，这种明显涉及到省委常委级别大佬的棋局，不是我一个市委组织部长能掺和的。
我就是一个管档案，走程序的，你们神仙打架，别殃及我这条池鱼。
徐天华看着王振华这副明哲保身的样子，也不点破，微微一笑，举杯与他轻轻一碰。
“王书记说得对，基层干部不容易。”
“喝酒。”
徐天华将杯中温热的黄酒一饮而尽，眼底闪过一摸笑意。
王振华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但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李忠意的提拔与俞华北，进而与赵紫寅，有着清晰的关联。
这条线，算是初步串起来了。
至于王振华，徐天华并不急于让他站队。
有时候，让一个熟知内情却又保持中立的人待在关键位置上，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顿饭，在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了。
送走王振华后，徐天华站在餐馆门口，看着夜色中熙攘的车流，目光深远。
李忠意只是一条小鱼，甚至俞华北也可能只是一枚过河的卒子。
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省城那深不见底的帷幕之后。
其实徐天华心里大体也有数，在这个时间段还敢跳出来和他作对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
而赵卫东恰好是那个动机能力全都满足的选手，偏偏徐天华不怎么好动他。
不然真以为人家那省委常委的爹是吃素的？
纵然是柳德海，现在也只能一步步的和对方进行博弈，毕竟于书记坐镇省委，定然是不能让大局乱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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