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后院，原本属于郡守家眷赏玩的小花园，如今被云岫改造成了临时的药材晾晒场和简易工坊。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特有的清苦气味，与不远处军营传来的操练号子声奇异交融。
云岫挽着袖子，正小心翼翼地将研磨好的药粉与熬制的浓稠药膏混合，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几个从流民中挑选出来的伶俐少女在一旁帮忙，学习着辨认和处理药材。
刘据处理完一部分紧急公务，信步走来，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放轻了脚步。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月门旁看着。夕阳的余晖透过光秃的枝桠，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这一刻，似乎连朔方城沉重的压力都暂时远去。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云岫抬起头，看到是他，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你来了。”
“嗯，来看看你这边进展如何。”刘据走上前，目光落在她正在调制的药膏上，“这就是你说的，能更快止血生肌的金疮药？”
“还只是半成品。”云岫用木片挑起一点墨绿色的药膏，解释道，“按你提的那个……‘消毒’的想法，我在里面加了蒸煮提纯的烈酒，又调整了几味药材的比例，理论上效果应该比寻常金疮药好上数倍，只是还需验证。”
刘据心中一动，他只是在讨论伤兵救治时，随口提了提现代关于细菌和消毒的模糊概念，没想到云岫竟能理解并尝试运用到制药中。她的聪慧与执着，远超他的想象。
“辛苦你了。军中若能有此良药，不知能多救回多少弟兄的性命。”他由衷说道，目光中带着欣赏与感激。
云岫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耳根微红，轻声道：“分内之事。只是有几味药材颇为稀少，陈老先生正在尽力搜罗。”
“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刘据承诺道。他看着云岫因忙碌而略显清减的脸庞，心中泛起一丝怜惜，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她拂开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快步走来，在刘据耳边低语了几句。刘据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自然收回，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我知道了。”他对亲卫点点头，然后看向云岫，语气温和，“你先忙，我有些事要处理。”
云岫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间的细微变化，知道定有要事，便点了点头：“好。”
看着刘据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云岫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捣药，只是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牵挂，又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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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司衙署内，韩老六面前摆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胡姓商人通过中间人悄悄送来的礼单——黄金百两，明珠一斛，外加承诺事成之后，那批“废旧军械”销售利润的一成。这几乎是他如今明面上一年都未必能挣到的巨额财富。
另一样，则是刘据刚刚让人送来的，关于鼓励商贸、准备开拓并州及关中市场的初步规划草案，里面提到了未来商税优惠、官方庇护等长远利益，以及……对违法交易的严厉警告。
韩老六的手指在礼单和草案上来回摩挲，脸上惯常的懒散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与挣扎。他混迹江湖多年，深知“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的道理。胡姓商人背后的武库令，能量不小，这笔横财，足够他逍遥快活好一阵子。而且，做得隐秘些，未必会被发现。
但……
他想起刘据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睛；想起那雷霆手段处置李广利时的决绝；想起整编军队时展现出的潜力；更想起那份草案中描绘的、可以摆在明面上的、更为长远的富贵前程。
风险与机遇并存。选择横财，可能一时暴富，也可能万劫不复；选择跟随刘据，前期辛苦，却可能赢得一个更稳固的地位和未来。
“他娘的……”韩老六低骂一声，抓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也似乎帮他下定了决心。他能在朔方混这么多年，靠的不仅仅是狠辣，更是审时度势的眼光。
他将那份礼单凑到油灯上，火苗舔舐着绢帛，迅速将其化为灰烬。
“来人！”他朝外面喊了一声。
一名心腹手下应声而入。
“去，告诉那边，”韩老六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惫懒神态，眼神却锐利，“就说风声太紧，那批货烫手，咱们不做。让他们另请高明吧。”
“是，六爷。”
手下离去后，韩老六看着桌上那份草案，喃喃自语：“刘都督啊刘都督，我韩老六这次可是把宝全押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别让老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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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卫”的秘密据点内，荆黎听着下属的汇报。
“目标人物已接触韩老六手下，试图行贿，要求协助运出那批军械。韩老六方面已明确拒绝，并焚烧了礼单。”
荆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监视目标，查清军械藏匿地点。韩老六那边……暂时标记为可信，但保持常规监视级别。”
“是。”
另一份情报也送到了刘据案头，是关于那几个并州商人近日活动轨迹的详细记录，包括他们试图接触的原李家庄头，以及暗中勘察的几处城外可疑地点。
刘据看完，将情报递给一旁的荆黎：“看来，鱼饵放下了，鱼儿也开始着急了。他们勘察的这几个地方，很可能就是藏匿军械之处。”
“公子打算何时收网？”荆黎问道。
“不急。”刘据指尖敲着桌面，“等他们自己把网织得再密一些，等他们背后的人露出更多马脚。现在动手，最多抓到几条小鱼。我们要的，是顺藤摸瓜，看看这根藤，最终连着哪棵大树。”
他走到窗边，夜色中的朔方城，万家灯火稀疏，却有一种新生的力量在黑暗中积蓄。
利刃（军队、情报）正在磨砺，软肋（财政、内部忠诚）也在被逐一加固或剔除。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确保手中的力量，足够锋利，也足够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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