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
往日庄严肃穆的宫阙，此刻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笼罩。宫人们低着头，脚步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却依旧压不住那股从帝王寝殿深处透出的、衰败死亡的气息。
黄门侍郎苏文从层层帷幔后悄无声息地退出来，他的脸色在宫灯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细长的眼睛里交织着难以掩饰的惊惶与一丝隐秘的兴奋。他快步走到外殿，那里，丞相公孙贺正襟危坐，看似闭目养神，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丞相……”苏文凑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陛下……又昏厥过去了，太医令说，也就这三五日光景了。”
公孙贺猛地睁开眼，精光一闪而逝：“太子呢？”
“一直在寝殿外跪着，面容憔悴，已是方寸大乱。”苏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倒是钩弋夫人，带着皇子弗陵，日夜守在陛下榻前，甚是‘孝顺’。”
公孙贺冷哼一声，没有接话，但眼神深处的算计更加幽深。陛下病重，太子刘据仁弱，幼子刘弗陵有母族支持，这朝局……他作为丞相，位高权重，但在这皇权更迭的滔天巨浪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必须为自己，也为身后的家族和派系，谋一条万全之路。
“那边……有什么动静？”公孙贺意指昌邑王刘髆（其子刘贺在昭帝死后继位，此处可设定刘髆亦有野心或其势力活跃）。
“昌邑王府近日车马往来不绝，多是些方士、巫觋之流。”苏文低声道，“据说，是在为陛下祈福。”
“祈福？”公孙贺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怕是魇镇吧！传令下去，盯紧他们，尤其是与太子有关的任何风吹草动！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北边那个‘刘据’，最近可有异动？”
苏文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朔方封锁甚严，我们的人难以深入。不过，据并州传来的消息，朔方近期流民涌入极多，边境贸易频繁，尤其是与西域的商队，规模越来越大。那刘据，被陛下擢升为太守后，更是名正言顺地整顿军备，其势……愈发的尾大不掉了。”
“养虎为患！”公孙贺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眼中杀机闪现。当初未能及时将此子扼杀，如今已成心腹大患。一旦陛下驾崩，新君继位，无论谁上位，这朔方都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
就在这时，一名小宦官连滚爬爬地进来，颤声道：“丞相，苏黄门，不好了！宫中……宫中有传言，说……说太子殿下因为陛下久病不愈，心怀怨望，在宫中行……行巫蛊之事！”
“什么？！”公孙贺霍然起身，脸色剧变。苏文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巫蛊！这是武帝陛下最深恶痛绝的逆鳞！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这样的谣言出现，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消息从何而来？”公孙贺厉声问道。
“不……不知，但已经在一些低级宫人和侍卫中传开了……”
公孙贺与苏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与……一丝机会。这谣言来得太过蹊跷，背后定然有人推动。是昌邑王？还是其他对太子不满的势力？或者……是陛下身边有人……
“立刻去查！严密封锁消息，绝不能让流言传到陛下和太子耳中！”公孙贺立刻下令，但他心里清楚，这如同试图阻挡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济于事。风暴，已经开始了。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里是朔方的方向。长安的这场风暴，会不会将那头北方的潜龙，也卷入其中？或者说，那头潜龙，是否会主动搅动这场风暴？
未央宫外，夜色深沉，乌云遮住了星月，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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