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知道，渊得救了。
可是……
他又看向倒在渊脚边，那个不省人事的白色身影。
一个治愈了神明的圣女。
和一个被她亲手唤醒的、只知毁灭的魔神。
这片灰颚山脊，从今天起，将再无宁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极致地压缩。
对于那些侥幸还活着的黑岩部落兽人来说，每一秒都是浸泡在冰水中的煎熬。而对于那道在战场上肆虐的白色闪电而言，收割生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本能。
优雅。
是的，优雅。
朔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个与眼前地狱景象格格不入的词语。
狂化后的渊，他的每一次扑杀，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顶尖掠食者的毁灭性美感。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残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头惊慌失措的野猪兽人身后。那兽人甚至还未来得及转动他那笨拙的头颅，一只覆盖着雪白皮毛、却闪烁着金属寒芒的巨爪，便已经轻柔地、如同情人抚摸般，按在了他的后颈上。
“咔嚓。”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骨裂声。那头体重超过千斤的壮硕兽人，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惊恐永远地凝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一击毙命，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
另一边，一头野猪兽人被恐惧逼到了极限，爆发出了最后的疯狂。他嚎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那两根粗壮的獠牙，狠狠地撞向了渊的侧腹！
然而，渊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就在那獠牙即将触及他皮毛的瞬间，他那条比钢铁还要坚硬的虎尾，如同闪电般横扫而出！
“啪！！！”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爆响！
空气被抽出刺耳的音爆，那条虎尾，精准无比地抽在了野猪兽人的头颅之上。没有鲜血飞溅。
那颗硕大的、坚硬的头颅，就像一颗被铁锤砸中的西瓜，连带着里面的脑浆和骨骼，瞬间爆成了一团红白相间的迷雾！
无头的尸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冲了几步，才无力地跪倒，滚烫的血液从脖颈的断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焦黑的土地。
屠杀。一场寂静而高效的屠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除了被一击秒杀的首领霍格，剩下的七八名黑岩部落的勇士，尽数化为了冰冷的尸体，散落在战场各处。
他们甚至没能在那雪白的皮毛上，留下一丝新的伤痕。“咕嘟。”断牙部落的方向，传来一声清晰的、艰难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是那个名为嗤的鬣狗族雌性。她身边，那些上一秒还叫嚣着要冲上去分一杯羹的鬣狗兽人们，此刻一个个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屎尿齐流，腥臊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却被更浓郁的血腥味死死压住。
完了。所有兽人的心中，都只剩下了这两个字。整个灰颚山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停了，嘶吼声消失了，兵器碰撞的轰鸣也远去了。只剩下那头雪白的魔神，静静地矗立在尸山血海的中央。他周身缭绕的黑色毁灭气息，仿佛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形成了一片绝对的、不容侵犯的死亡领域。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双纯粹的、不带一丝情感的血色瞳孔，越过满地的尸骸，越过那片狼藉的战场，精准地、漠然地，投向了断牙部落所在的方向。
“啊——！”
一个年轻的鬣狗兽人承受不住这神魔般的凝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眼一翻，竟被活生生吓昏了过去。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断牙部落中蔓延开来。
“跑！快跑！”
“山神……山神发怒了！他要杀了我们！”
“别推我！滚开！”
残存的理智被彻底摧毁，这些上一秒还贪婪地觊觎着战利品的兽人们，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们尖叫着，哭喊着，手脚并用地向后方逃窜，为了能跑得快一点，甚至不惜将身边的同伴推倒在地。
混乱，踩踏，一片狼藉。然而，渊并没有动。他的血瞳，没有去看那些四散奔逃的杂鱼。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洞口的位置。那里，站着一个手持匕首的银发少年。
以及，被少年制住的，那个散发着令他厌恶的、模仿着他珍宝气味的雌性。朔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握着匕首的手心，满是冰冷的汗水。
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视他为蝼蚁的漠然。只要对方愿意，一个眼神，就能将他碾成粉末。
跑？
往哪里跑？
身后，就是晨曦洞穴。
洞穴里，躺着那个为了拯救这头魔神而耗尽一切、生死不知的少女。
他朔不能退。
一步都不能。
“别……别过来……”
被朔用匕首抵住喉咙的莉亚，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她看着那头缓缓向这边走来的白色巨兽，感受着那股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的恐怖威压，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腥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她那条模仿林声声的亚麻裙。
她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废物，那个残次品，她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这样强大的雄性的庇护？甚至……让他为之成魔？
渊的脚步很慢，很沉。
每一步落下，大地都仿佛在轻轻颤抖。
他那庞大的身躯，遮蔽了昏暗天光下最后的光源，投下了一片巨大而绝望的阴影，将朔和莉亚完全笼罩。
近了。
更近了。
朔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那股混杂着浓郁血腥与一种奇特的、如同冬日霜雪般凛冽气息的味道。
他能看到对方那双血瞳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而决绝的脸。
要死了吗？
朔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只是下意识地，将身体横在了洞口前，用自己那并不算强壮的身躯，死死地挡住了通往洞穴的唯一入口。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就在朔已经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时。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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