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在震耳欲聋的鼓乐与邻里喧阗声中,终是缓缓停驻于那新赁宅邸门前。
皂盖朱轮轺车尚未停稳,陈氏已按捺不住,抢步上前,眼中泪光混杂着无尽喜悦,颤声唤着“曜儿”。
王曜先行下车,旋即转身,小心翼翼搀扶董璇儿踏下辕木。
新妇一身绯色联珠纹锦缘襦裙,在春日暖阳下流光溢彩,虽以纨扇半掩芳容,然步履间已透出为人新妇的庄重。
她随王曜来至陈氏面前,未等王曜开口,已盈盈拜下,声音清柔却坚定:
“儿媳董氏,拜见婆婆。”
陈氏忙不迭双手扶起,触手只觉儿媳臂膀微凉,想是途中紧张所致,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满意,连声道:
“好孩子,快起来,一路辛苦,快随娘进屋歇息。”
一手挽了董璇儿,一手仍紧紧攥着王曜衣袖,仿佛唯恐这突如其来的圆满仅是幻梦。
宅院只两进,此刻更因宾客盈门而显得格外拥挤热闹。
前院正堂及东西厢房皆已设下筵席,虽无珍馐玉馔,然牛羊豚俎、时蔬果品并太学常供的粟米饭、葵菹羹汤亦算丰盛,更有吕绍家仆从自家府里携来的十数坛桑落酒、蒲桃酿陈列阶下,酒香混着肴馔热气,氤氲出浓郁的喜庆。
王伍、李虎、王铁并几名临时雇来的帮闲穿梭席间,添酒布菜,忙得脚不点地。
宴席初开,宾主尽欢之际,忽闻门外传来通传声。
众人望去,但见太学司业卢壶身着寻常士人深衣,携一老仆缓步而来。
他手中捧着一长形锦匣,步履从容,面上带着难得的温和笑意。
“子卿。”
卢壶走至王曜面前,声音较平日讲堂上舒缓许多。
“祭酒王公本欲亲至,然年事已高,近日又染微恙,不便出行,特命我携此物前来,代为道贺。”
说着,他将手中锦匣郑重递上。
“此乃王公珍藏多年的一管狼毫笔,并新校《毛诗》一卷。王公言,尔乃太学俊彦,心在苍生,今既成家,望尔勿坠青云之志,笔耕不辍,诗书传家。”
言语间,对王欢的敬重与对王曜的期许溢于言表。
王曜闻言,心中激荡,与董璇儿一同深深揖谢:
“王公厚爱,卢师劳步,学生感激不尽!必当谨记祭酒教诲,不敢或忘。”
陈氏亦连连道谢,让王伍小心接过锦匣,奉若珍宝。
卢壶方被引至席间,门外又传来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
众人看去,正是尚书左丞裴元略。
他依旧是一身半旧深衣,风尘仆仆,却精神矍铄,身后随从抬着一只看似朴拙的木箱。
“子卿!恭喜恭喜!”
裴元略声若洪钟,震得檐下灯笼微晃。
“老夫刚从外地回来,听闻你今日大喜,连家门都未入便赶来了!好!成家立业,人生快事!”
他指着木箱。
“这是些老夫亲自挑选的关中良种,并几卷新近整理的农书札记。君在太学农课上表现不俗,望你莫忘根本,他日纵居庙堂,亦知稼穑之艰!”
他用力拍了拍王曜肩膀,眼中满是激赏。
王曜再次与董璇儿郑重拜谢:
“裴公厚赐,学生定当珍视。农事乃民命所系,曜必时刻谨记于心。”
裴元略哈哈大笑,自顾自寻了席位坐下,已是反客为主,举杯与邻座畅饮起来。
不多时,又是一阵沉稳脚步声,但见抚军将军府亲卫统领田敢大步而来。
他今日未着戎装,只一身黑色劲装,腰束革带,虽卸甲胄,然行止间依旧透着武人的干练利落。他手中提一精致木盒,目光扫过院内,径直走向王曜。
“王郎君。”
田敢抱拳一礼,咧嘴笑道:
“郎君前番相助之情,我家将军皆感念在心,奈此刻军务在身,不能亲至,特命田某前来道贺。”
他将木盒递上。
“此乃将军一点心意,乃西域所得和田玉珏一对,寓意团圆美满。将军言,郎君才器非凡,家室既立,根基乃固。望郎君善抚良缘,早展宏图!”
言语简洁,却字字诚恳。
王曜见毛兴将军虽未亲临,却遣田敢送来如此贵重且寓意深远的贺礼,心中感念,与董璇儿一同郑重还礼:
“田兄辛苦!请转告毛将军,王曜感念厚爱,必不负期望!”
陈氏见连将军府都遣人送来厚礼,心中既惊且喜,忙不迭招呼田敢入席。
三位贵客相继而至,且皆未着官服公装,更显亲近,贺仪或寓意深远,或贵重诚挚,令满院宾朋皆感颜面有光,喜庆气氛更上层楼。
王曜心中暖流涌动,深知此情此谊,远非寻常礼数可比。
赞礼老儒见主要宾客已至,便高唱开宴。
王曜与董璇儿需循礼向众宾敬酒致谢。
陈氏亲自执壶,碧螺手捧酒盏紧随其后。
王曜深吸一口气,整顿心绪,与董璇儿对视一眼,见她眸光沉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遂一同举步,先走向杨定、吕绍、徐嵩、尹纬所在的主桌。
这一桌设于正堂东首,杨定一身绛色团花缺胯袍,英气迫人,正与吕绍高声谈笑今日拦门趣事;
吕绍宝蓝锦袍耀目,手舞足蹈,复述王曜赋诗、射钱之从容;
徐嵩青衫素净,含笑倾听,不时颔首;
尹纬则独踞一隅,天青色深衣衬得他面色愈发沉静,只指尖轻叩桌面,似在应和远处隐约弦歌。
见新人前来,四人皆起身相迎。
王曜执爵,目光扫过四位同窗挚友,胸中暖流激荡,未语先哽。
他强自平复,朗声道:
“子臣、永业、元高、景亮,今日曜能成嘉礼,全赖诸位兄弟奔走扶持。崇贤馆内,诸兄为我仗义执言;终南雪径,携手共渡险厄;今日迎亲,更是不辞辛劳,为我排难解纷。此情此谊,山高海深,曜铭感五内,永世不忘。谨以此爵,谢过诸位!”
言罢,仰首尽饮。
酒烈入喉,激得他眼眶微热。
杨定哈哈大笑,一把抓过酒海,将自己面前巨爵斟得满溢,洪声道:
“子卿何出此言!你我兄弟,祸福同当,休戚与共!今日你缔结良缘,我等欢喜胜似自身!废话少说,这一爵,贺你与弟妹鸾凤和鸣,白首偕老!干了!”
也不待王曜回应,径自咕咚饮尽,尽显豪迈。
吕绍亦忙举爵,笑嘻嘻接口:
“正是此理!子卿今日诗箭双绝,大振我丙字乙号学舍威风!弟妹更是女中豪杰,连饮烈酒,护夫情切,传出去必是长安佳话!来来来,我也满饮此爵,祝你们佳儿佳妇,琴瑟百年!”
徐嵩性情温厚,虽不擅饮,亦举爵温言道:
“子卿,嵩别无长物,唯愿新婚夫妇同心同德,修身齐家,不负平生所学。”
亦缓缓饮尽。
尹纬最后执爵,目光锐利如常,却难得含了一丝暖意,清冷嗓音此刻也略显低沉:
“子卿,前路多艰,然家室既立,便是根基。望你持守本心,善抚良缘。”
言简意赅,亦举爵示意,一饮而尽。
这时,胡空站起身,他身形消瘦,却努力挺直脊背,手中端着的酒爵微微发颤,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子卿,兄……兄家贫无长物,唯昨夜连夜手抄《关雎》、《桃夭》二篇,以为贺仪。”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略显粗糙的纸卷,双手奉上。
“弟于太学屡次照拂兄之窘迫,恩深义重。兄唯愿弟与弟妹,永如今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言毕,将爵中酒一饮而尽,因饮得急,呛咳起来,面色泛起潮红。
王曜连忙接过贺仪,触手只觉纸卷犹带体温,心中感动莫名,用力握了握胡空的手。
邵安民与韩范亦相继起身。
邵安民举爵道:
“子卿乃我等之楷模,今日大喜,足证天道酬勤。愿兄嫂相敬如宾,家道日隆!”
韩范接口,语气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诚挚:
“《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子卿兄得此良缘,实乃天赐。愚兄等唯以薄酒一爵,祝子卿和弟妹白首齐眉,伉俪情深!”
二人一同饮尽。
董璇儿亦随王曜向七人敛衽为礼,轻声道:
“谢过诸位世兄今日鼎力相助,妾身感激不尽。”
杨定、吕绍连称“弟妹客气”,徐嵩、尹纬微笑还礼,胡空、邵安民、韩范则略显局促地连忙还礼。
敬罢同窗,二人转至西厢一桌。
此席皆是女眷,柳筠儿与安邑公主苻笙并肩而坐,阿伊莎则与胡空妻女同席。
柳筠儿今日仍是一身水碧罗裳,风姿清雅,见新人来,莞尔一笑,眸中带着些许感慨;
苻笙公主衣着简素,气度雍容,含笑注视;
胡空之妻张氏荆钗布裙,面色微赧,其女丫丫乖巧依偎母亲身侧,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盛装的董璇儿。
阿伊莎一身火红龟兹舞裙,银铃灿灿,脸上胭脂浓艳,笑容明媚如盛夏骄阳,然细观之下,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终究未能全然掩住。
王曜执爵至此,目光掠过阿伊莎时,心头如被细针刺痛,呼吸微微一滞。
他强定心神,向苻笙、柳筠儿道:
“公主殿下、柳行首,今日屈尊降临,蓬荜生辉。曜在云韶阁佣书期间,多蒙柳行首照拂;公主殿下于杨兄处亦屡施援手,恩情难忘。”
又转向胡空妻女,语气更为温和:
“胡家嫂嫂,丫丫,今日也辛苦了。”
最后,目光终是落在那团火红身影上,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化作一句:
“阿伊莎……多谢你能来。”
董璇儿敏锐察觉王曜情绪波动,不待他多言,已上前一步,主动执起阿伊莎的手,声音柔婉却清晰:
“阿伊莎妹妹,今日你能来,姐姐心中不知多欢喜。前番在龟兹春,妹妹一席话,令姐姐汗颜亦感佩。这杯酒,姐姐敬你,愿妹妹永如今日,明艳快活,诸事顺遂。”
说着,自碧螺盘中取过一爵酒,目光诚挚地望着阿伊莎。
阿伊莎眼中水光骤现,旋即被她用力眨去,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反手握住董璇儿的手,声音依旧清脆:
“董姐姐,王大哥,你们大喜的日子,阿伊莎真心为你们高兴!”
她亦取过一爵酒,朗声道:
“这酒,祝姐姐姐夫恩恩爱爱,平平安安!我们龟兹人有句话,真心祝福比天山上的雪莲还珍贵!我干了!”
仰头饮尽,动作爽利,一如往日。
只是放下酒爵时,指尖微微发颤,裙上银铃随之发出一阵细碎清响。
柳筠儿见状,柔声接口:
“子卿,璇儿姑娘,良缘天定,望你们惜福惜缘。”举杯浅酌。
苻笙亦微笑颔首:
“子卿,璇儿和我可是情同姐妹,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你若敢欺负她,看我饶不了你!”
众人闻言,无不欢笑。
胡空妻女则慌忙起身,连声道贺,张氏更拉着丫丫让小姑娘说吉祥话,丫丫稚声稚气道:
“祝王叔叔、董婶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童言无忌,引得众人莞尔,稍稍冲淡了方才微妙的伤感。
第三处,则设于院中那株老槐树下,席间正是后来而至的卢壶、裴元略、田敢,帕沙则陪坐末位,神情局促中带着荣幸。
卢壶神色较讲堂上温和许多,裴元略正与田敢谈论着关中农事与边塞军情,田敢虽卸甲胄,坐姿依旧挺直,认真倾听。
王曜与董璇儿近前,整衣肃容,深深一揖。王曜恭谨道:
“卢公、裴公、田兄,今日劳动尊驾,曜惶恐亦感铭五内。卢公平日督导学业,谆谆教诲,如沐春风;裴公授我农事,身体力行,惠泽乡里;毛将军与田兄多次回护,恩深义重。诸位师长厚爱,曜没齿难忘。”
言毕,与董璇儿双双敬酒。
卢壶捻须,缓声道:
“子卿,王祭酒虽未亲至,然期许之心殷切。尔乃太学翘楚,天王亲授之羽林郎。今既成家,当思立业,望你不负众望,早日为国效力。”言罢举杯沾唇。
裴元略则爽朗一笑:
“好!观你宅院布置,新妇贤淑,老夫甚慰!莫忘田亩根本,此乃立国之基,安民之本!”言罢亦满饮一爵。
田敢起身,还礼抱拳:
“王郎君,将军常赞郎君见识不凡。家室既立,根基乃固,祝郎君前程似锦,他日疆场或庙堂,再建新功!”说罢,亦痛饮一爵。
最后,王曜目光落在帕沙身上,见他身着簇新胡袍,双手因紧张而紧紧攥着膝上布料,心中顿生无限感慨。
他上前一步,执起帕沙粗糙双手,声音微颤:
“帕沙大叔,去岁初春,若非您与阿伊莎仗义相救,施以回春妙手,王曜早已是南郊乱葬岗一具枯骨。此恩此德,重于泰山。今日您能来,如同曜之长辈亲临,请受曜一拜!”说着,便要躬身。
帕沙慌得急忙站起,双手乱摇,生硬的官话夹杂着浓重胡音:
“使不得!使不得!子.......王郎君是贵人,又是太学生,将来要做大官的!我们小民……小民只是碰巧,碰巧……郎君不嫌弃我们胡人,肯请我们来吃酒,大叔……大叔已是万分高兴!”
语无伦次,眼中却已泛起浑浊泪光。
敬酒一周,王曜已连饮十数爵,虽皆是浅酌,然酒意混杂着澎湃心潮,渐渐上涌。
他返回主位,环视满院宾朋:
杨定、吕绍仍在与徐嵩、尹纬、胡空、邵安民、韩范等人高声谈笑,纵论古今,胡空虽面色仍显苍白,然笑容真切;
柳筠儿正与苻笙低声私语,目光不时扫过院内;
阿伊莎已坐回席间,侧耳听着胡空妻女说话,脸上强撑的笑容掩不住眼底空茫;
卢壶、裴元略、田敢则与王伍、李虎、王铁等人交谈,询问乡间农事、猎虎细节;
母亲陈氏则立于廊下,指挥仆妇添酒,目光却始终不离自己与璇儿,那略微佝偻的背影、鬓边早生的华发,在喧闹红烛映照下,格外刺目。
往昔种种,如走马灯般掠过脑海:
桃峪村青山绿水,母亲灯下纺织,供他读书;只身赴长安,沿途饿殍,官道险遇;龟兹春内,死里逃生,阿伊莎彻夜守护;太学门前,寒士受辱,同窗初识;
崇贤馆激辩,羽林授勋,籍田农课;南山猎虎,华阴破案,疏勒阁风雪,直至终南诡梦,董府水榭惊澜,太学东门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岳丈”……
乱世浮沉,命如飘萍,他一个弘农寒门学子,竟能得太学深造,得遇诸多良师益友,更得红颜垂青,缔结连理……
这其中,有多少是凭自身奋力挣扎,又有多少是仰仗眼前这些人的扶持与庇护?
思及此处,胸中积郁的万千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热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入手中酒爵,漾开圈圈涟漪。
他猛地举起那爵混着泪水的酒,面向满院宾客,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嘶哑:
“诸位!诸位师长!诸位兄弟!诸位亲朋!”
喧闹的庭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聚于他一身。
董璇儿担忧地望向他,欲言又止。
陈氏亦停下手中活计,愕然看向儿子。
王曜泪流满面,继续道:
“曜,一介寒微,身无长物。蒙母亲含辛茹苦,节衣缩食,送入学堂,方有今日立足太学之机;蒙诸位师长不弃愚钝,倾囊相授,方明经世济民之道;蒙子臣、永业、元高、景亮、文礼、安民、伯序诸位同窗,不以曜出身鄙陋,真心相交,砥砺前行;蒙帕沙大叔、阿伊莎姑娘救命之恩,再生之德;蒙虎子、伍哥、铁娃,乡情深厚,千里奔波前来相助;蒙公主殿下、田兄、柳行首以及今日未能亲至的……诸多师友,一路扶持,回护有加!”
他每说一句,便向那一方向深深一揖,泪水涔涔,洒落衣襟。
“若无诸位,焉有王曜今日?焉有此宅院灯火,焉有此杯中之酒,焉有此身侧之人?”
他猛地转身,目光最终定格在廊下那同样泪流满面、不知所措的母亲身上。
下一刻,在满院宾客惊愕目光中,王曜推开欲搀扶的董璇儿,踉跄几步,来至庭中,面向陈氏。
“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青石板上!青衫下摆沾染尘土,他浑不在意,以首叩地,泣不成声:
“娘!不孝儿王曜……叩谢娘亲养育之恩!十八载春秋,娘为儿熬白了头,累弯了腰!田间地头,灶前灯下,儿之一粥一饭,一丝一缕,皆是娘之心血!儿今日成家,皆拜娘亲所赐!此恩此德,儿……儿百世难报!”
声裂长空,情动四座。
陈氏早已泪如雨下,呜咽着说不出话,只想上前扶起儿子,双腿却如同灌铅,挪不动半步。
董璇儿亦是珠泪滚滚,忙趋步上前,随王曜一同跪倒,颤声道:
“婆婆……”
满院宾客,无论尊卑长幼,见此人伦至情,无不为之动容。
杨定虎目泛红,吕绍收敛笑容,徐嵩轻声叹息,尹纬默默转开视线,胡空、邵安民、韩范皆面露戚戚之色,柳筠儿以袖拭泪,阿伊莎低头掩面,帕沙喃喃祷告胡神,卢壶、裴元略相视颔首,田敢亦面露感慨,李虎、王伍、王铁等更是早已热泪盈眶。
烛火跳跃,映照着庭中跪地泣母的青衫新郎,与那廊下佝偻垂泪的慈母,将这乱世中短暂而珍贵的团圆与感恩,深深镌刻于此夜长安,此座寻常宅院之中。
卢壶、裴元略、田敢等皆静默观之,面露感慨,深知此子至情至性,真热血男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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