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气氛,直到后半夜依旧凝滞。帕南最终在离两人最远的角落和衣躺下,背对着他们,呼吸声刻意放得平稳,但紧绷的肩线暴露了她并未入睡。林夜靠坐在另一张简易床铺上,腹部的伤口经过重新清洗和包扎,疼痛缓解了不少,但依旧阵阵抽痛,让他难以入眠。更重要的是,他脑中不断回响着荒坂军官临死前的嘶吼、帕南那句低语的“回部落”,以及朱迪那双充满依赖和泪水的眼睛。
朱迪蜷缩在离林夜不远的另一张铺位上,似乎睡着了,但纤细的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夜深人静,只有恶土的风偶尔掠过金属外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突然——
“不!别过来!放开我!”朱迪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惊恐的梦呓,猛地从铺位上坐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满是冷汗。黑暗中,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身在安全屋,而不是那个冰冷的电磁屏蔽笼。
恐惧的余波还未散去,她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能让她安心身影。借着从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林夜正靠坐在对面,睁着眼睛看着她,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邃。
“做噩梦了?”林夜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伤后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朱迪没有回答,只是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被背叛、被绑架、险些被移交的恐惧,以及帕南那些刺人的话语,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林夜看着她脆弱颤抖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想靠近些安慰,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这声闷哼让朱迪猛地抬起头。她看到林夜因疼痛而略显苍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心中的恐惧瞬间被更强烈的担忧取代。
“你的伤……很疼吗?”她顾不上自己的情绪,连忙下床,赤着脚快步走到林夜床边,蹲下身,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焦急和心疼,“是不是发炎了?还是我包扎得不好?”
“没事,只是有点疼,正常的。”林夜试图让她宽心。
但朱迪不信。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额头,感受着正常的体温,才稍微松了口气。然而,当她冰凉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林夜因为忍痛而微微绷紧的脖颈皮肤时,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同时顿了一下。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彼此加快的心跳声。
朱迪的脸在黑暗中迅速烧了起来。她看着林夜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即使在虚弱和伤痛中依旧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劫后余生的庆幸、对他舍身相救的感激、以及内心深处早已萌芽却不敢正视的情感,在这一刻混合成了巨大的勇气。
她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掀开林夜盖在身上的薄毯一角,动作有些笨拙却又异常坚定地钻了进去,紧接着,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林夜的腰,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了他未受伤的右侧胸膛。
林夜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少女柔软的身躯紧密地贴合着他,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曲线、微微的颤抖,以及那颗跳得飞快的心脏。她发间熟悉的气息混合着泪水的咸涩,一股脑地涌入他的鼻腔,冲击着他的感官。
“林夜……让我……就这样待一会儿……好不好?”朱迪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口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丝恳求,像一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小兽,“我害怕……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笼子……就是苏西她们……”
她的拥抱是那样用力,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身体里,仿佛他是这黑暗和恐惧中唯一的光和热源。
林夜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能感受到朱迪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这种毫无保留的脆弱,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迟疑了一下,最终,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缓缓抬起,有些生涩地、轻轻地环住了朱迪单薄而颤抖的肩膀。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常年战斗留下的薄茧,落在她光滑的肩胛骨上,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朱迪在他怀里轻轻颤栗了一下,抱得更紧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安全屋内,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帕南在角落似乎翻了个身,但依旧沉默。
过了许久,朱迪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松开抱着林夜的手。她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林夜,”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但带着一丝困惑,“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林夜低头,下颌几乎能碰到她柔软的发顶。
“是关于苏西的。”朱迪的声音带着思索,“我以前和她接触不算少,她虽然有些野心,但对莫克斯帮,尤其是对……对我,还算忠诚。这次背叛得太突然,太彻底了。”
林夜静静地听着。
“而且,”朱迪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林夜的眼睛,“我被抓的时候,虽然很混乱,但我好像……好像看到她的眼神有时候很挣扎,很痛苦,不像完全是心甘情愿。说话的语气也偶尔会卡顿,就像……就像……”
她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就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或者……被‘暗示’了?”
“精神暗示?”林夜眼神一凝。他想起了那个灵境敌人使用的精神干扰,以及荒坂军官临死前提及的“圣境”。如果对方拥有这种层面的力量,对苏西进行精神控制,并非不可能。
“我不确定,”朱迪摇摇头,重新将脸埋回去,声音带着一丝后怕,“但如果真的是……那背后的敌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这个消息,无疑让本就复杂的局势蒙上了一层更诡异的色彩。但此刻,怀抱着的温暖和彼此依偎的安心,暂时驱散了这些阴霾。
“别想了,先休息。”林夜低声道,环着她的手臂稍稍收紧,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嗯。”朱迪乖巧地应了一声,在他怀里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鼻尖全是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淡淡的药味,还有一种让她无比安心的、属于林夜独有的味道。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强烈的疲惫感袭来,眼皮越来越重。
没过多久,林夜就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身体彻底柔软下来,陷入了沉睡。这一次,她的眉头是舒展的,不再有噩梦的惊扰。
林夜低头,看着朱迪恬静的睡颜,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有保护欲,有怜惜,或许还有一些他自己也尚未完全明晰的东西。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再做任何逾越的举动。只是保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重量,腹部的疼痛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恶土边缘,在经历了生死搏杀和情感波澜之后,两人以这样一种绝对信任和依赖的姿态相拥而眠,无关情欲,只有灵魂在脆弱时刻相互依偎的温暖。他们的关系,在这一夜,悄然跨越了一道重要的界限,达到了某种“灵肉相依”的亲密高度。
而角落里,另一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最终缓缓闭上,只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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