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诡异的、模仿布谷鸟的暗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苏清韫死寂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旋即被更深沉的警惕所覆盖。
是陷阱吗?皇帝或曹无伤设下的诱饵,意图引出她背后的同党,或是试探她手中是否真握有证据?还是……万中无一的可能,真的是清晏?那个她以为早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幼弟,竟真的还活着?并且有能力将手伸到这戒备森严的深宫之内?
希望如同毒藤,瞬间缠绕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却又带来尖锐的刺痛。她不敢信。这十年,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更残酷的现实碾碎,她早已遍体鳞伤,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次失望的代价。
她死死攥着那张诡异的皮纸,指甲几乎要掐进柔韧的皮料中去。冷汗从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内腑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隐隐作痛,肩颈的伤口也仿佛重新灼烧起来。
外间传来钱嬷嬷轻微的脚步声和试探性的低唤:“姑娘?可是醒了?需要什么吗?”
苏清韫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将皮纸飞快地重新用油布包好,塞回贴身处最隐蔽的地方。她拉高被子,翻了个身,面向内侧,发出含糊而虚弱的呓语,仿佛只是睡梦中的不安。
钱嬷嬷在门口听了片刻,见无异状,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黑暗中,苏清韫睁大了眼睛,瞳孔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死死盯着墙壁上投下的、窗外枯枝摇曳的模糊影子。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猎豹,捕捉着外面一切细微的声响。
那声暗号,再也没有响起。
仿佛只是她的幻觉,或是深宫寂寞里一声无意的巧合。
但她知道,不是。那独特的节奏和音调,绝不可能错认。是苏家内部极少数人才知晓的、兄长清晏独创的联络方式。
心,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希望与恐惧,如同冰炭同炉,剧烈地煎熬着她。她必须弄清楚!必须确认!
可在这深宫之内,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她该如何去探查?又能信任谁?
谢珩?不。即便他如今看似悔恨,看似保护,但他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心思难测的宰相,是皇帝用来制衡朝堂的刀。他与皇帝之间那诡异莫测的关系,让她无法交付丝毫信任。更何况,苏家血案,他手上沾着的血,并未因“苦衷”而减少分毫。
哑婆子?她生死未卜,即便活着,又如何能联系得上?
一个个念头闪过,又被一个个否定。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空有线索,却寸步难行,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虫豸。
这一夜,苏清韫彻夜未眠。直到天光微熹,窗外传来宫人洒扫的细微声响,她依旧睁着眼,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声暗号,和赵敬之临死前绝望的呼喊。
清晨,钱嬷嬷端着洗漱用具和早膳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苏清韫眼下浓重的青黑和愈发苍白的脸色。
“姑娘昨夜没睡好?”钱嬷嬷一边伺候她漱口净面,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目光却仔细扫过她的脸和床铺。
“伤口疼,睡得不安稳。”苏清韫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声音虚弱平淡。
钱嬷嬷不再多问,只是伺候得更加周到小心。早膳是精心熬制的药膳粥和小菜,清淡却滋补。苏清韫机械地吃着,味同嚼蜡。
她知道,钱嬷嬷乃至这东暖阁内所有的宫人,都是皇帝和曹无伤的眼睛。她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引来不可测的后果。
她必须忍耐。必须等待。必须在绝境中,找到那一线微弱的生机。
服药时,她依旧谨慎地嗅闻,确认无误后才喝下。她需要这药来恢复体力,哪怕它同时也压制着她的内力。
一整天,她都表现得异常安静顺从。要么昏睡,要么靠着引枕望着窗外发呆,对钱嬷嬷偶尔试探性的闲谈,也只是敷衍地应上一两句。
她的顺从似乎让监视者稍稍放松了警惕。午后,钱嬷嬷甚至允许她在宫女的搀扶下,在内间缓缓走了几步透气。
然而,苏清韫的内心,却如同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的海面。那声暗号,如同一个烙印,深深烙在她的脑海里。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观察这东暖阁的布局,观察窗外巡逻侍卫换班的规律,观察钱嬷嬷和那些宫女的行为习惯,试图找出任何可能被利用的破绽。
她注意到,每日黄昏前,会有一个小太监准时送来新的炭篓。钱嬷嬷会亲自出去交接,并低声询问几句外面的情况。这个过程很短,但却是外间看守最松懈的时刻。
她还注意到,靠近西侧墙角的那个书架后方,似乎有一处地方的墙纸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像是后来修补过的。那里是否……有什么玄机?
一个个细微的发现,在她心中慢慢汇聚。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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