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细雨。
天气又微凉起来。
翌日天气又晴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村口的黄土路上,带着几分微凉。
这才是秋季的样子。
秦云如常早起,送顾芷卿与秦朵前往学校。
村口行人稀少,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宁静。
就在两人即将登车,秦云扶她们上车之际,秦朵像是突然被什么蛰了一下,猛地一拍额头,清脆地“哎呀”了一声。
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瞬间睁得溜圆,转向秦云,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歉疚:
“哥!坏了坏了,我差点把天大的事给忘了!”
顾芷卿也略带疑惑地看向她,秦朵吐了吐舌头,解释道:
“是舅舅,舅舅昨天特意来学校一趟,叮嘱我,让你今天早上务必去一趟省政府,直接去找他,说是有要事。
我这脑子,怎么就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秦云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凛。
舅舅宁木若平日里极忙,若非重要事务,绝不会如此郑重其事地特意召见。
他点点头,对秦朵道:
“没事,你能记起来就好。
那你们路上小心,我稍后便去省政府。”
他安抚地拍了拍秦朵的肩膀,又转向顾芷卿,温声道:
“芷卿,路上照顾好自己和朵朵。”
顾芷卿温婉一笑,点了点头:
“放心去吧,我们没事。
你见到舅舅,也代我们问声好。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了顾芷卿与秦朵,秦云心中已对今日的行程做了调整。
他返回家中,与金母简单交代了几句,随后从容地用过早餐。
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配上几样爽口的小菜和刚出锅的馒头,让他腹中温暖,也安定了心神。
用过早餐,秦云换上相对正式些的中山装,梳理了一下头发,便独自前往位于西安城中心的省政府。
省政府坐落于着名的新城广场。
这座广场,在西安近代史上有着颇为特殊的地位。
追溯其源,乃是当年冯玉祥将军主政陕西时期,心怀壮志,锐意革新,效仿苏联莫斯科的红场,在明代秦王府的旧址之上,大刀阔斧地修建而成。
初建之时,广场被命名为“红城”,其寓意不言而喻,便是向往并看齐苏联的红色革命,寄托了将军的理想与抱负。
时光荏苒,到了1931年,“红城”一名因时局变迁而更改为“新城”,广场也随之称为“新城广场”,并沿用至今。
历经数十载风雨,广场见证了古城西安的沧桑巨变,如今已成为市民休憩与举行重要活动的场所,而省政府便静立其旁,庄严肃穆。
秦云抵达广场边缘,远远便望见了陕西省政府那座标志性的门楼。
它并非现代建筑的钢筋水泥森林,而是一座颇具古韵的青砖垒砌的牌坊式建筑,巍然矗立在广场北侧,仿佛一位沉默的历史巨人,俯瞰着往来众生。
高达十余米的门楼,青砖黛瓦,历经岁月洗礼,更显厚重沉稳。
那巨大的拱形门洞深邃幽暗,宛如一条连接着现实与另一个权力世界的时光隧道,引人遐想其内部的光景。
门楼顶部,传统的中式飞檐如矫健的雁翅般凌空展开,层层叠叠,勾勒出优美的弧线,檐角下悬挂的风铃在微风中偶尔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飞檐与下方朱红色的传统立柱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庄重而对称的画面,尽显东方建筑的恢弘与典雅。
正中悬挂着写着“陕西省政府”大字的巨型竖匾。
在那威严的拱门下,左右各站着一名身着笔挺军装、身姿挺拔如松的卫兵。
他们面容冷峻,眼神锐利,手握钢枪,枪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一丝不苟地值守着,散发出不容侵犯的凛然正气,无声地昭示着此处的威严与肃穆。
秦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一丝因环境而生的微妙感觉,稳步走上前去。
他在卫兵面前几步远处站定,身姿端正,脸上带着适度的恭敬,主动开口,声音清晰平和:
“您好。我叫秦云,是宁木若秘书长的外甥,今日应他之约,前来拜访。”
其中一名卫兵闻言,目光在秦云身上审慎地打量了一番,见他衣着得体,神色从容,并无异常,便微微颔首,语气沉稳地说道:
“请稍等。”
随即,他转身走向旁边的岗亭,拿起内部电话。
简短的几句通话后,卫兵放下电话,再次转向秦云,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许,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秦同志,秘书长办公室那边已经知晓,请您直接进去,最里面的一排房子便是秘书长办公室。”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抬手指了指大院内部一个大致的方向,显得颇为热心。
“谢谢。”
秦云点头致意,心中略感讶异于卫兵态度的转变,或许是舅舅早已打过招呼,或许是省政府内部的氛围本就如此,在原则之内亦有温情。
穿过那道仿佛穿越时空的拱形门洞,秦云踏入了省政府大院。
脚下是平整宽阔的青石地面,被无数双脚打磨得光滑温润,泛着淡淡的光泽。
抬头望去,是一片素净得近乎寂寥的天空,秋日的天空总是显得格外高远与清澈,几朵薄云悠闲地飘着。
青石路笔直地向前延伸,一直通向大院深处,路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绿篱。
与青石路并行的,是两行高大挺拔的松柏树。
这些松柏树龄皆不短,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墨绿色的针叶在阳光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
它们如同忠诚的卫士,日夜守护着这座院落,投下浓密的绿荫,也为这庄严肃穆的政府大院增添了几分生机与历史的厚重感。
偶尔有风吹过,松涛阵阵,更显清幽。
秦云沿着青石路一路向前走去,目光不时扫过周围的建筑。
与他想象中现代化政府机构林立的高楼截然不同,陕西省政府的办公区域,竟大多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平房。
这些房屋多为青砖灰瓦,样式简洁大方,带着浓厚的时代印记。
其间,还错落有致地夹杂着一些年代更为久远的建筑,那些房屋保留着鲜明的古代风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木窗棂上还刻着精致的花纹,虽历经风雨,有些地方漆皮剥落,露出原木的底色,但那份古朴典雅的韵味却丝毫不减。
新旧建筑相映成趣,共同构成了一幅独特的图景,既体现了政府的务实作风,也彰显了对历史文化的某种尊重与延续。
根据卫兵的指引,秦云很快便找到了舅舅宁木若的办公室。
那是一座相对独立且宽敞的青砖大瓦房,在周围的建筑群中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因其沉稳的气质而引人注目。
房屋的门窗是沉静的蓝色,虽有些许斑驳,却擦拭得干净。
透过窗户,可以隐约看到内部的陈设。
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算小的外间,几位秘书正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忙碌着,见有人进来,只是抬头礼貌性地看了一眼,便又低头工作,整个环境安静而有序。
一位看起来像是办公室主任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显然已接到通知,对秦云客气地说:
“是秦云同志吧?秘书长正在里面等您,请跟我来。”
穿过外间,他将秦云引至内间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屋内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威严的声音,正是宁木若。
推门进入,秦云看到舅舅宁木若正站在宽大的办公桌旁,与一位身材微胖、唇上留着两撇精心修剪过的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合体的灰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手中正拿着几份文件,似乎在与宁木若进行交接。
听到门响,宁木若抬起头,目光落在秦云身上。
舅舅略显憔悴,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而深邃,带着久居上位者的从容与气度。
见到秦云进来,他原本略带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抬手,指了指办公室大厅一侧靠墙摆放的几张宽大舒适的沙发椅,声音平和地说道:
“小云来了,先坐一会儿,我这边马上就好。”
那位八字胡中年人也朝秦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便继续与宁木若低声交谈了几句,确认了文件上的某些事项后,便拿着文件告辞离开了。
几乎就在秦云在沙发上坐定的同时,一位穿着朴素、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秘书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个素雅的白瓷茶杯,杯中是刚沏好的热茶。
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他将茶杯轻轻放在秦云面前的茶几上,微微躬身,轻声道:
“秦同志,请用茶。”
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
秦云道了声“谢谢”,端起茶杯,杯壁温热适中。
他没有急于饮用,而是先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那清幽的茶香,随后才浅浅地啜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带着一丝甘甜与醇厚,瞬间驱散了些许一路而来的风尘与凉意。
秦云一边轻抿着杯中的香茗,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起舅舅这间颇具特色的办公室。
这办公室的格局与陈设,和他想象中的位高权重者的奢华截然不同,反而透着一股返璞归真的简朴与大气。
午后的阳光透过省政府办公厅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舅舅宁木若处理完一叠紧急的公文,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起身走到一直安静等候在一旁的秦云面前。
“小云,”宁木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天要带你去军管处,他们已经正式批准了你的任职报告。
独立营那边,给你留了个少尉的位置。
你准备好了没有?”
秦云闻言,一直略带紧张的心绪骤然一松,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期待。
他挺直了背脊,目光坚定地看着舅舅,郑重地点了点头:
“舅舅,我准备好了!”
宁木若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略带审视地上下打量了秦云几眼,仿佛要从他年轻的面庞上看出更多的坚毅与担当。
片刻后,他才微微颔首,转身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重院落,走出了庄严肃穆的政府大院。
门口的卫兵见到宁木若,纷纷立正敬礼,他只是微微抬手示意。
军管处位于西安城的西华门外,与着名的陆军医院毗邻而居,同属城防要地。
远远望去,军管处的大门便透着一股肃杀之气,门口矗立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不过,这两个卫兵显然是认识宁木若这位省政府的重要官员,一见到他走近,立刻“啪”地一声立正,标准地敬了个军礼。
“长官好!”
宁木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径直领着秦云就进了大门。
院内往来的军人皆步履匆匆,气氛紧张而有序。
宁木若轻车熟路,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朝东面的一处挂着“人事科”牌子的办公室走去。
接下来的流程便简单了许多,核对身份、登记造册、领取军服军械……
一切都在宁木若的亲自陪同下高效地进行着。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当秦云和宁木若再次从军管处的大门走出来时,秦云的装束已经焕然一新。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浅蓝色西北军军装,肩章上赫然佩戴着一杠一星的少尉军衔,腰间束着武装带,更显得身姿挺拔,英气勃勃。
虽然略显青涩,但眉宇间的兴奋与自豪却是难以掩饰的。
但是心中却有一丝奇妙的感觉,相比而言,他还是喜欢绿色的军装。
“这身军装穿在你身上,倒也像模像样。”
宁木若看着外甥的新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明天一早你直接过来,我再带你去玉祥门军营,正式认识一下独立营的弟兄们,还有你的长官和同僚。”
说着,宁木若便带着秦云,再次返回了省政府。
回到宁木若的办公室,他挥手屏退了端茶送水的秘书,房间里只剩下他们舅甥二人。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宁木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将一份文件拿起来看看,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和探究,看向秦云:
“说吧,昨晚是不是你小子,带着北城警察局,在关山镇那个日本特务小队给一窝端了?”
秦云心中一凛,暗道果然瞒不过舅舅。
他知道,这种事情在方可鉴那种老江湖手里,是绝不会烂在肚子里的,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功劳。
他也不再隐瞒,便将昨晚如何察觉异常、如何联系方可鉴、如何制定计划、最终如何将那伙日本特务一网打尽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他刻意略去了自己在其中起到的关键作用,只说是方局长指挥得力,弟兄们奋勇。
宁木若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时而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当时的凶险;时而又微微点头,对某些处置表示认可。
等秦云讲完,宁木若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语气郑重地说道:
“你做的对。
国难当头,日寇亡我之心不死,这些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就该如此雷霆手段,坚决铲除!”
他从桌子上取过自己常用的那个紫砂茶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浓茶,润了润喉咙,脸上的严肃之色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赞赏的笑意:
“这次你们可是立了大功!零伤亡全歼一个配备了武器的日本特务小队,这在陕西城防史上都不多见!
消息已经报到省主席和绥靖公署主任那里了,两位主席都大为赞赏!
尤其是方可鉴那老小子。”
宁木若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今天下午省政府就要召开常委会,他这功劳,足以把他顺理成章地推到警察厅副厅长的位置上去了。
我原本还打算,过段时间带着他去蓝田那边,借着清剿土匪的由头,给他也攒点军功,没想到你这小子,一夜之间就送了这么大一个现成的功劳给他。
也好,省得我再费心安排他去蓝田受苦了。”
秦云听着,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他没想到自己一时的义举,竟然帮了方可鉴一个大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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