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余光将破败的驿站染上一层沉郁的灰蓝。
屋内,昏暗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微微有些晃动的人影,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烟草混合的气息。
贝辛卯方才带来的消息说关于中央银行行长谭延之已离平赴沪,这让秦云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但顾良弘教授随后的话语又像暗夜里的火星,骤然点亮了希望。
贝辛卯临走前又抓紧时间询问了些关于那批待转移文物的细节。
末了,贝辛卯便脚步匆匆地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像一滴水融入了不安的北平城。
几乎就在贝辛卯身影消失的同时,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初夏傍晚的凉风。
是出城侦查日军动向的仝二娃和周寿田回来了。
两人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懑与疲惫。
“队长!”
仝二娃的声音沙哑,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凉水,才勉强压住那股从心底烧起来的怒火。
“我们刚出城不远,就在西郊那片林子边上……
撞见一队日本兵,正围着一辆牛车!”
他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赶车的老乡……被他们捆在树上……那群畜生!
让新兵拿活人当靶子练刺杀!整整十几刀啊!老乡是活活疼死……血流干了……”
他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后面的话被哽在了喉咙里。
素来机敏沉稳的周寿田的脸上也罩着一层寒霜。
他接口道,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们当时离得不远,二娃差点就冲上去了。
我硬是把他拽住了。
情况太险,对方是一个日军小分队十三个人,全副武装。”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好在我们是日本侨民的装束,用日语迎了上去,假装是出来打听大日本皇军何时能‘光复’北平的侨民,还拿出随身带的点心‘孝敬’他们。”
“那个带队的鬼子分队长。”
周寿田语气带着刻骨的讥讽:
“得意得很,拍着我的肩膀说,
‘哟西!支那人的末日就要到了!部队早已集结在北平四围,只等东京大本营一声令下,皇军立刻进城!’
他还让我们准备好‘欢迎皇军’,还说北平指日可待。”
周寿田的话像冰锥,刺穿了屋内的寂静。
秦云沉默着,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队员。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外面还不停传来的枪炮声。
大家相互对视了一眼,看来日本人很快就会对北平动手。
秦云看了看墙上的日历,那个醒目的“五月十一日”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心头。
距离“七月初七”,只剩下不足两月。时间,从未如此紧迫,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
“看来,鬼子连装都懒得装了。”
秦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箭已在弦上。我们的行动,也必须开始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决心,去北平研究所摸底的侦查小组也在这时推门而入。
带头的组长简明扼要地汇报:
“队长,研究所内藏宝地点已确认无误,地形、守卫轮换都摸清了。
回来的路上,我们顺道又去了趟大觉寺,把撤退路线重新规划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还画了一张地形图。
地图在简陋的木桌上摊开,几个脑袋凑在一起,手指在上面划动,低声讨论着细节。
话音刚落,第三组的脚步声也到了门口。
他们负责的是大觉寺的行动预案。
“队长,计划敲定了。”
第三组的组长声音透着干练。
“我们打算冒充二十九军的收缴部队,以政府‘战时转移’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把大觉寺的宝藏‘接收’走。
撤退路线也已经规划好,避开日军可能的关卡。”
他们也将规划好的撤退路线简图交给了秦云。
这是特战队训练中的日常操作。
秦云点点头,召集几个小组长围拢在桌边。
昏黄的灯光下,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紧紧盯着地图和草拟的行动纲要。
低声的讨论、争辩、修正,每一个细节都关乎成败,关乎无数国宝的命运。
就在这时,院外再次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队员们立刻默契地噤声,眼神交流间,十几个队员迅速而无声地退出了屋子,隐入黑暗之中。
门开处,贝辛卯带着一位身着灰色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面容清癯,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神温和却透着知识分子的坚韧。
“秦队长。”贝辛卯介绍道:
“这位就是顾良弘教授!”
秦云立刻起身,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顾教授的手,语气诚挚:
“顾教授,您好!
百忙之中还劳烦您深夜前来,实在感激不尽!”
顾良弘教授温和地笑了笑,轻轻摇头:
“秦队长太客气了。
都是为同一个目标奋斗的同志,何谈麻烦?
实不相瞒,我原本上个月就该带着几个学生启程去陕北了。
不过临行前接到组织上安排,让我留在北平,配合你们完成这次重要行动。
任务结束后,我也将随你们一同转移去陕西。”
秦云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燕京大学的化学系系主任和几名化学系的学生,这正是贾峪短缺的人才。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记得他曾经和纪儒林谈过塑料厂和橡胶厂生产需要化学人才。
赤党组织上的安排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但目前让行动的后续衔接更加顺畅。
“太好了!顾教授,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了。”
秦云神情转为严肃,压低声音。
“根据我们可靠的情报,目前北平、天津两地,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这三大行的库存白银,总额接近五千万元之巨。
为了安全,现在都寄存在英法等国在租界设立的外国银行金库里。”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但一旦北平、天津沦陷于日寇之手,以日军的德行,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些存在租界的外国银行金库里的白银!
他们必然会以各种借口强行查封、冻结,甚至直接掠夺!
这五千万元白银,绝不能留给敌人!
我们要将这些白银运回咱们那里,让它必须成为我们全民族坚持抗战、保家卫国的宝贵资金!
所以,我们的核心任务之一,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这批‘库银’安全转移到我们的大后方去!”
顾良弘教授闻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他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
“这件事……我姐夫,也就是中央银行的谭行长,在离开北平前,曾对我略有提及。
他已经联合几家银行,将北平和天津的这批库银全部集中在一起管理。”
他抬眼看向秦云。
“可惜,他全家已于上周乘船前往上海了。
临走前,我姐姐还极力劝我一同离开,说北平城防……
唉,确实危如累卵。”
秦云脸上掠过一丝遗憾:
“谭行长已经走了?”
这无疑增加了运走这一批库银的难度。
“是的。”
顾良弘点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过,姐夫在离开时,已经将三大银行在北平所有寄存白银的相关事务、印信、密押以及对接租界银行的权限,全权委托给了中央银行北平支行的襄理
——樊勇德经理。”
他特意顿了顿,看着秦云,缓缓补充道:
“秦队长可能还不知道,这位樊勇德经理……
也是我们的同志。”
秦云猛地吸了一口气,感到赤党组织的神通广大。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连日来的焦虑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他忍不住一拳轻轻砸在掌心,声音里充满了振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太好了!顾教授,您看……能否尽快安排我们与樊勇德同志秘密会面?”
顾良弘教授显然也深知此事刻不容缓,立刻应承下来:
“没问题。樊经理身份特殊,白天在银行目标太大。
明天晚上,等他下班之后,我带他来这里!”
送走了贝辛卯和顾良弘教授,小屋里的气氛明显振奋了许多。
秦云重新召集核心队员,围绕如何利用樊勇德这条宝贵的内线,以及如何配合即将到来的特战队,对夺取库银和文物的行动方案进行更深入、更具体的推演。
夜更深了,昏黄的灯光的光芒执着地抵抗着黑暗。
综合了各组侦查结果和大家的意见,秦云伏在桌上,凝神静气,开始草拟一份至关重要的电文。
这份电报将由随队的电报员小李,于明日一早冒险返回南苑车队隐蔽的营地以密电发出:
特急密电:
命:
特战大队全体,即刻分乘一百辆卡车,化整为零,秘密向北平方向开进。
各部务必从制衣厂携带足量日军军服及二十九军军服。
抵达后,主力隐蔽于天坛外坛柏林区域待命。
行动代号‘惊蛰’,具体发动时机待定。
切记:隐蔽为上,未得令,绝不可暴露!
—— ‘云雀’
又给制衣厂拟了一份制作军服的电文后。
秦云再次审阅了一遍每一个字,确认无误。
他将纸郑重地递给负责联络的小李,眼神中充满了嘱托。吩咐两名特战队战士趁着天黑护送小李去南苑。
窗外,北平城笼罩在无边的夜色里,死寂中孕育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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