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贝辛卯和偎福送出大门的时候,秦云望着他们消失在胡同口的背影,眉头依然紧锁,心思全在那批田中商行的文物上。
“车辆还是不够啊……”
他低声自语,转身回院。
看来原计划搜罗其他零散文物的想法只能搁置了。
田中商行这批即将被秘密运走的文物,他必须不惜代价拦截下来,并安全运离北平。
这已是刻不容缓的任务。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困难如山。
不仅仅只是是计划中明确的这些了:
北平和天津两地租界银行库房里存放亟待转移的巨额库银;
大觉寺与颐和园中精心挑选的珍贵文物;
北平研究院金台观运来研究的文物和试验设备;
王仁鱼先生那批藏在燕京大学图书馆里的私人珍藏,再加上故宫博物院几处关键库房的图书、馆藏……
这庞大的数量,其体积、重量以及对安保的要求,早已远远超出了特战队和运输队的能力极限。
如何能在日军眼皮底下,将如此多的国宝分批拦截、秘密转运出去?
这需要极其周密的计划、充足的人手和更多的可靠的运输工具。
秦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得喘不过气,必须立刻与核心成员商议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他正倚在廊柱下抽着烟苦思冥想,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头看去,是小李带着昨日夜里出去发报的两名队员回来了,意外的是,留守在南苑临时营地的另一个话务员小周也跟在他们身后。
几人风尘仆仆,小李身后的两名战士抱着那台宝贵的便携式电台。
秦云眼中带着询问,看向这几位连夜行动归来的弟兄。
小李脸上露出庆幸的笑容,解释道:
“头儿,还是您有远见!
前几天送出去的云南白药和咱们陕西的锅盔,真是起了大作用。
昨天我们半夜出城时,守门的还是那帮兵。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我们几个,那个老兵方奎还挺热络,拍着胸脯说
‘都是乡党,以后进出随意’。
今天我们直接开了辆车回来,嘿,他们果然连例行检查都免了,挥挥手就放行。”
秦云微微颔首,心下明了。
这多半是乡音带来的便利,让守城士兵潜意识里放松了戒备,将他们视为“自己人”,减少了盘查的麻烦。
“队长!”抱着电台的队员紧接着汇报南苑的情况。
“南苑留守的运输队的司机昨天在城外大路上远远瞧见有日本兵巡逻队活动的迹象。
留守的弟兄担心电台藏在营地目标太大,万一被鬼子巡逻队撞上就糟了。
大家一合计,干脆把电台抱了回来更稳妥。
另外,我们早上帮着留守的运输队司机,把营地剩下的三辆汽车都开进了树林深处,仔细伪装好了。
并给他们留了家伙,也商量好了预案:万一真被鬼子发现,立刻开车往山里撤,绝不纠缠。”
“做得对。”
秦云肯定地点点头,对他们的应急处理和风险意识表示赞许。
在敌后行动,安全第一,任何暴露的风险都必须降到最低。
小周从怀里掏出几份折叠整齐的电报纸,郑重地递给秦云:
“队长,昨天的电文确认都发出去了。
这是这两天我们在南苑接收到的,从咱们贾峪的家里(指秦岭集团总部)发来的电报。”
秦云接过带着些微凉意的电文,首先展开顾长松发来的那一份。
电文内容详尽,字里行间洋溢着激动:
集团近况汇报:
职业培训学院的校舍建设已全部完工,定于5月16日举行开校典礼。
秦岭制药厂的首批20万单位\/支的青霉素注射液已顺利通过药检,正式投产。
盛荣泽测算过,单支成本控制在5-6法币。
并且经过盛荣泽、于福鑫他们对国内外市场的调研,定价为150法币\/支。
这些青霉素和平常一样,交给西安普济药行独家代理。
因代理药厂生产的药物,普济药房业务激增,已经在4月初成立了普济药行,并很快在关中、陕南开设了四家分店。
这批青霉素投放到西安陆军医院作为首批试用单位,反馈极为积极!
经过试验,青霉素对感冒引发的支气管炎、破伤风、心内膜炎、肺炎等各类感染性疾病疗效显着;
在防治伤兵伤口感染、烧伤感染方面效果尤为突出。
西安各大医院争相订购下一批产品。
顾长松的电报里还说:青霉素的疗效显着已经引起更多的关注,影响已迅速扩散至南京、上海,甚至吸引了部分的国外医院、医学院代表前来接洽采购。
黑市价格被炒至100美元\/支!
并且有客户要求提前支付大额定金。就为买到下一批药品。
当前药厂专设一条生产线,日产量6000万单位(折合3000支20万单位针剂)。
但产能远不能满足订单需求。
仅过去十三天,普济药行收到的青霉素货款和预付款已达100万法币!
普济药行4月的总销售额突破200万法币(含其他药品),利润率约76%,纯利润约150万法币。
还有莲花镇的自行车厂、制衣厂、新投产的卷烟厂及其配套工厂销售额超70万法币,净利润率约46%。
加上机械厂生产的农机具和枪支弹药的销售额约60万法币。
集团4月的总净利润约210万法币。
电报末尾,顾长松的兴奋之情几乎穿透纸背。
顾长松在电文中还说:算上美国投资的300万美元,秦云为集团启动和发展已投入超过2200万法币。
金库里的东西已经变卖近半。
如今,终于迎来了爆发式增长的回血期。
照此势头,收回全部投资或许不需要一年。
然而,秦云脸上平静无波,心中并无太多喜悦。
他深知青霉素的“神效”光环必然引来各方更严密的关注甚至觊觎。
随着产量提升和更多药厂可能介入,价格终将回落。
未来的秦岭集团,在享受巨大利润的同时,也将置身于更复杂的旋涡中心,必须未雨绸缪。
他放下这份电报,打开了另一份来自大洋彼岸的电文。
这是克里森从美国发来的消息。
电文内容同样令人振奋:
克里森在电文里说:年初的时候,美国 munson Steamship Line 远洋公司受大萧条重创破产,旗下船舶由美国海事委员会接管拍卖。
克里森想起秦云的建议,说服孔大小姐及其他股东,以所持公司股份及个人名下棕榈泉庄园为抵押,成功从加州的美洲银行获得1000万美元贷款。
参与了mSL公司的竞拍,并成功拍得4艘万吨级远洋货轮 + 6艘5000吨级以下的船舶。
成立了一家叫Yangzi Freight pany (杨子货运公司) 的货运公司!
首批两艘万吨轮已驶抵奥克兰港待命,我们给这两艘取名叫棕榈泉号和扬帆号。
随时准备为您服务!
克里森在电文末尾带着几分得意地“提醒”。
“亲爱的云,下次采购物资,可别忘了照顾‘自家’的买卖!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自家的船队……”
秦云心中一动,一个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他立刻抬头,语速快而清晰地对小李和小周他们下令:
“快!立刻架设电台,给美国克里森发报!”
小李和小周及几个特战队员立刻行动起来,熟练地展开设备。
秦云口述电文:
致:克里森,杨子货运公司
立即采购:
汽油:1000桶 (标准油桶,约53加仑\/桶)
柴油:200桶
煤油:200桶
沥青:6000桶
装载于待命之万吨货轮。
务必确保货轮于7月初抵达中国天津港!
电报滴答作响地发了出去。等待回电的时间并不长。
克里森的回电很快传来,字里行间果然带着他标志性的夸张抱怨:
秦:
上帝啊!用万吨级的远洋巨轮,就运送区区1300吨左右的货物?!
这简直是对现代航运业的侮辱,是巨大的资源浪费!
这趟航线的成本都回不来!
秦云看着电文,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他太了解这位美国合伙人了。
他口述回电,语气不容置疑:
致:克里森
勿多言。按清单迅速采购,立刻装船启航。
7月初抵津,不容有失!
克里森的回电再次传来,虽然答应了要求,但那份“委屈”依然清晰可辨:
秦:
好吧,好吧!您是公司大股东。
采购即刻进行,棕榈泉号会尽快出发。
但看在上帝的份上,这真是我做过最不经济的安排……
秦云没有丝毫犹豫,发出了最后一封电报,给出了一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
致:克里森
本次货轮往返运费,按万吨货物满载标准结算支付。
几乎就在电波发出的瞬间,克里森的回电就到了,简洁有力,再无半句废话,充满了资本主义的效率精神:
Received! (收到!照办!)
连开头都省略了!
秦云又让小李发了几份电报,询问了其他小队的情况。
电报机最后一声“嘀嗒”的余韵在狭小的阁楼间里彻底消散,仿佛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是令人心悸的沉寂。
秦云这才感觉到肺腑间那股憋了许久的浊气,伴随着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终于缓缓吐出。
这口气吐得并不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只是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暂时清空了胸腔。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里面正翻涌着高度集中后的疲惫与难以言喻的紧绷。
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手腕上那块磨得有些发亮的旧式腕表。
表盘上,纤细的秒针正不知疲倦地跳动,时针与分针构成一个不容置疑的角度,现在已经下午三点整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狭小窗棂,勉强挤进来几缕,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光线里悬浮的尘埃清晰可见。
“收线。”
不等回电,秦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阁楼的宁静。
他转向身后几个同样神情肃穆、身着便装但动作异常干练的队员。
“动作要快,不留痕迹。
天线、电台,所有部件,按标准流程拆卸、装箱、转移。”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捷而精准,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
拆卸天线的金属支架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哒”声,电台旋钮被小心地归零,发烫的电子元件被包裹进厚厚的防震绒布。
空气里弥漫着电子元件特有的微弱焦糊味和紧张的汗水气息。
秦云转身,看向一直守在门边、身形精悍、眼神沉稳的小组组长姬宏杰。
“宏杰,”他唤道,声音里多了一丝托付的意味。
“你亲自去,找客栈老板谈。
告诉他,我们因收货期和路途耽搁,需要在此地长期盘桓。
价钱不是问题,但务必把整座客栈全部包租下来,至少两个月。
理由要充分,态度要自然,但底线要守住。
务必清场,现有的几位住客,想办法妥善‘请’走,补偿给足,避免节外生枝。
这地方,从现在起,必须是我们的堡垒,只进不出。”
姬宏杰心领神会,用力地点了下头:“明白,掌柜的。”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不起眼的棉布长衫,将一丝商人的圆滑悄然融入骨子里的军人气质,转身下楼,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尽头。
阁楼里只剩下拆卸装备的轻微声响。
秦云没有再看队员们一眼,他转身,推开那扇通往自己临时房间的、同样吱呀作响的木门。
这间房是客栈最靠里的一间,窗户对着僻静的后巷,光线比阁楼更昏暗几分。
陈旧的木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方桌、一把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椅子,便是全部家当。
他反手轻轻闩上门,仿佛将外界的纷扰和队员们的忙碌都暂时隔绝在外。
他从随身的旧皮箱深处,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包裹。
解开油布,里面是几份颜色深浅不一、材质各异的地图:有最新的军用等高线图,有略显模糊但标注着古老地名和水系的县志地图,还有几张用铅笔精心描绘的、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草图。
接着是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一块半旧的橡皮,以及一个沉甸甸的、外壳冰凉的金属指南针。
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大的一张地图在桌面上摊开,用指南针和铅笔压住边角。
地图上,山川河流、城镇道路、桥梁渡口都变成了冰冷的符号。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那些代表生命线的河流,那些可能成为伏击点的隘口,那些必须精确计算时间的行进路线。
窗外,午后的市井声隐约可闻:
小贩悠长的叫卖、远处孩童的嬉闹、偶尔经过的独轮车吱呀作响……
但秦云的世界里,只剩下地图上那些冰冷的线条和符号,以及脑海中飞速运转、推演、权衡的无数种可能。
窗棂上的一缕斜阳,悄然移动,将他伏案的剪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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